今年(民國一O一年)寒假明倫講座辦的是高級班,針對時代與同學們的需要,開了儒、佛兩門課程,這是蓮社雪廬老人所傳承的重點學問,在外面其他道場較不容易聽聞。這次學人所負責的是佛學當中的天臺教觀,這在外面更不容易聽到。如果大家能用心學習,雖然只有短短一星期,卻可以抵得上自己在私底下摸索一兩年。
為什麼這次講座要給大家介紹天臺學呢?先看(甲)這一表── 漢傳佛教,這是讓我們了解整個佛法大體系當中,天臺學所占的位置及其重要性。佛法是人類追求的最高智慧與學問,在兩千多年前,發生於印度。經過一兩千年的弘傳,整個佛法在世界上可以概括為四大系統:
第一大系統是屬於巴利文的佛法,也就是一般所謂的「南傳佛教」,地域上以斯里蘭卡為中心,包括泰國、緬甸等,均屬於這個系統的佛法。第二是漢文系統的佛法,即此表所稱的「漢傳佛教」,地域上以中國、日本、韓國、越南,及東亞地區為主。第三是藏文系統的佛法,也就是「藏傳佛教」,地域上以西藏、蒙古為主,當前頗為興盛。第四是歐美文系統的佛法,也就是「歐美佛教」,這是近代間接從斯里蘭卡、日本、西藏的佛法加以研究發展出來的,早期以法國、英國為主。
若就傳譯的深度、廣度,以及後代祖師、學者的整理研究、實踐修證等標準來衡量,這四大系統的佛法當以漢傳佛教最為精純和完備。何以故?因為它除了具備南傳佛教擅長的二乘經論,同時也包含了藏傳佛教所擅長的密教經典,尤其更具備了佛法中最精彩的菩薩乘的大經大論,故現代人要研究佛法,大家都公認要以漢文三藏為主。
過去日本、韓國所傳的三藏都是漢文,沒有再傳譯成日文或韓文,他們的高僧大德都是漢文專家,甚至有些文言文寫得比中國人還好。我們生長在臺灣,從小就學習漢文,且是兩千多年來沒有改變的正體字,要學習漢傳佛教,可謂得天獨厚,這是我們要珍惜的。
那麼,該如何學習漢傳佛法呢?大原則離不開解門、行門,即解行並進。解門就是在教理、理論上下功夫;行門就是身體實踐,在修證上下功夫,兩者必須並重。如果有行而無解,古德說是盲修瞎練,很容易出錯。如果有解而無行,則等於說食數寶。
佛法傳到中土來,經過了歷代祖師、學者長期的研究與實踐,解行兩方面並進,已發展出各個宗派。解門下有四宗,行門下亦有四宗,各有擅長,都可以拿來用功夫。
先看解門四宗。天臺宗擅長「判釋教網」。所謂「教網」是指釋迦牟尼佛一生所講的經典,就好像一張網一樣。判釋,就是分析、詮釋。天臺宗的學問,就是擅長剖判、分析,對經論做最恰當的解讀和詮釋,故曰「判釋教網」。其次是三論宗,它擅長「詮述法性」,講論諸法體性的道理。其次是唯識宗,擅長「分析法相」,對於宇宙萬有生成衍化的過程,其經論講述得十分詳細。法性是空,講的是空的道理;法相是有,講的是有的所以然。這是佛法內容的兩大重點。其次是賢首宗,此宗以《華嚴經》為本經,擅長「闡發性體」,即闡發佛所證悟的真如本性理體,把佛境界發揮得淋漓盡致。
在解門四宗當中,吾人當如何加以把握?明末集佛學大成的蕅益大師,他研究之後告訴我們,當以天臺宗的學問作為總綱領,而以其他三宗為細目。亦即理解佛法的架構,要以天臺學為主,以其他三宗為輔。
三宗之中,後來三論歸併到天臺,賢首宗則是天臺宗的略為擴充,故懂天臺,即懂三論與賢首。而其中比較特殊的是,在盛唐之時由玄奘大師從印度帶回來的法相唯識學,以之做為輔助教材,這非常重要。所以在解門方面,一個天臺,一個唯識,這是重點。
至於行門也有四宗,也是各有擅長。禪宗重在教人開悟,直指人心,見性成佛,目的期能明心見性。淨土宗的重點則在教人信願念佛、帶業往生,藉著阿彌陀佛的慈悲願力,帶著惑業往生到極樂世界去,到那裡再斷,當生成就了生死。至於密宗,講究的是身、口、意「三密相應」,即身成佛,但所成的佛並不是福慧圓滿的佛,這個我們得了解。律宗重點在三業清淨,嚴持戒律,讓身、口、意不再造業,保持清淨,進而成就道業。
在這四種行門當中,吾人當如何抉擇?民國初年的太虛大師指點我們,四宗當中,律宗強調守戒,他說這是「共基」── 各宗派的共同基礎。如果學佛而不守戒,無論學何宗何派,都不能成就。因為學佛要成就必得具備定慧,若不持戒,所修的定便是邪定,縱使開智慧,開的也是邪慧,所以這是共同的基礎。
至於淨土宗,這是末法時代學佛人的「共宿」── 共同的歸宿。我們知道佛法有正法時期、象法時期、末法時期。正法時期是五百年(也有說一千年),象法時期一千年,末法時期一萬年。以中國的朝代來講,正法時期來到西漢,東漢就進入象法時期了。正法時期民風純樸,佛法還非常純粹,只要持戒就可以成就,因為環境好,身、口、意三業容易清淨。至於象法時期,光持戒不行,一定要加修禪定,所以象法時期禪成就。試看中國佛教史,從東漢至唐宋,開悟的人就相當多。不過,南宋以後就進入末法時期了,真正開悟了生死的就很少了。
所以末法時期離開淨土法門,要想解脫生死,千萬人當中難得一位。故佛在《大集經》中說:「末法億億人修行,罕一得道」,很少人能夠真正證得道果。「唯依念佛得度生死」,只有依靠淨土法門,方得解脫。
蓮社不論學佛、學儒都有師承,雪公教導我們,行門要專修淨土,至於解門,就依個人的性向、志趣,做不同的選擇。古來大德亦如此,或是解在華嚴(賢首)、行在彌陀,如民國初年的楊仁山老居士。或是解在般若(三論)、行在彌陀,如江味農老居士,都為吾人樹立了榜樣。
既然如此,為何解門要以天臺為主,其他三宗為輔呢?因為古來祖師對於經論的注解,十之八、九都是採取天臺學。故雪公過去曾說,他走的路子是印光祖師的路子,而印光祖師走的又是蕅益大師的路子。這兩位祖師都是解依天臺、行在淨土,所以這次講座特別開天臺教觀的課程,用意在此。
既然要研究天臺學,得先介紹天臺這一家學說的傳承,請看(乙)表。
過去雪公常說,學東西一定要有師承,無師之學,想真正成就很難。為何這一家的學說名為「天臺」呢?此宗無論在理論(教相系統)或是實踐(觀行系統)方面,都是由隋朝的智者大師集大成。由於智者大師晚年住在浙江天臺山,故時人又尊稱他為天臺大師,因此之故,此家之學又名天臺宗。再者,由於此宗的教理主要根據《妙法蓮華經》(簡稱《法華經》),故又名法華宗。
或問:「既曰師承,此宗學問從何而來?」追本溯源,是印度的龍樹菩薩。因為此宗的主要修行方法,乃根據龍樹菩薩的兩部論──《中論》與《大智度論》,而建立其實踐系統。龍樹菩薩大約出生於佛滅度後七百年,是南印度人。佛在經論裡很少說懸記、預言,但在《楞伽經》裡,卻預言了七百年後關於龍樹菩薩之事。佛說,未來世中有一位出生在南天竺,名為龍樹的人,他能夠將佛法發揚光大。龍樹是初地菩薩,住世期間造了將近一千部論,故有「千部論師」的雅號。後來中國佛教無論何宗何派,幾乎均尊他為祖師,因為建立的理論、觀行都不離他的著作,故又被稱為「顯密八宗之祖」。而天臺宗的觀行,主要亦根據龍樹菩薩的兩部論所建立,故亦以龍樹菩薩為初祖。
其次,若論天臺宗在中國的傳承,最早是南北朝北齊的慧文禪師。慧文禪師在學佛的過程中,有一次讀到龍樹菩薩的《中論》,其中的《四諦品》有這麼一首偈子: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,亦名為假名,亦名中道義。」這個相當重要,所以花一點時間略為解釋。
首句── 「因緣所生法」。試問宇宙萬有是怎麼來的?佛陀觀察所有一切山河大地,他說這些都是由眾多主、次條件湊集而生的。這種說法跟其他家的哲學,乃至於當時印度九十六外道所講的都不同。他們或說從「時間」生,或說從「地方」生,乃至於說從「上帝」生。這個「上帝」不是基督教、耶穌教的專屬,婆羅門教、印度教也講上帝。只是天界有二十八層,你所講的上帝是在哪一層天呢?這得研究比較宗教學,才能看得出來。
不論從時生、從方生或從上帝生,種種的說法,佛認為都是謬見,正知正見是「因緣所生」。意即宇宙萬有都是由因(主要條件)、緣(次要條件)集合而生,這些因緣只要有一個條件不具足,該事物就不存在。譬如這條毛巾,就是因緣和合而成,簡言之,有經線、緯線的湊合,才出現這一條毛巾。若這些條件不具足,經線、緯線放的位子不對,就沒有毛巾的樣子。
宇宙萬有都是因緣所生法,因緣合就生,因緣散就滅。既然如此,緣生就性空,沒有自性。再以毛巾為例,這並非意指沒有毛巾的「相」,而是說沒有毛巾的「自體」存在。我們一般人都著相,執著這個「相」為實有,所以毛巾放在這裡,你搶我也搶,你要我也要,爭得頭破血流,到頭來其實是一場空。毛巾是如此,所有五欲六塵、山河大地等,亦復如是。所以佛跟我們說,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」。因緣所生法是假相,不必等到它消失才知是空,當它現在眼前時,就知道它是假相。
「亦名為假名」。雖然萬法自性是空,但是有什麼樣的因緣,就現出什麼樣的東西,因此就給它定個假名,說這是毛巾、這是茶杯、這是桌子、那是椅子,各種因緣我們還是得要了解。以世間芸芸眾生而言,每個人各有因緣,個性、教育程度、脾氣等,都不一樣。我們若想當菩薩,要度脫他們,不了解他們行嗎?因此,非有似有的宇宙萬有還是得去了解,只是不去執著而已。
「亦名中道義」。「中道」即「實相」,這是宇宙萬有的真實本體,它非空非有,但又亦空亦有,這道理十分深奧,唯有佛能夠徹見徹了。那就是我們的真如本性。總體而言,在一個因緣所生法當中,我們可以看到它「空」的一面(我說即是空),也可以看到它「假」的一面(亦名為假名),同時還可以看到它「中」的一面(亦名中道義)。這是慧文禪師在讀《中論》中的這首偈子時,所了悟的空、假、中「三觀」的道理,這在後來的天臺學當中,是相當重要的。
後來,他又讀到龍樹菩薩的《大智度論》,裡面講到佛所證的種種智慧,可以歸納為三種。這在《十四講表》的第一表已提過,即「一切智、道種智、一切種智」。「一切智」是小乘四果阿羅漢的智慧;「道種智」是菩薩的智慧;「一切種智」是佛的智慧。如果你用空觀,可以開「一切智」;修假觀,可以開發「道種智」;若要開發「一切種智」,就得修中觀。
他看到《大智度論》中說:「三智在一心中得」,成佛的時候,一念心中可同時證得這三種智慧。禪師悟性很高,自問:「既然成佛的時候可以三智一心中得,那麼我們在因地修的時候,不就可以三觀在一念心中修嗎?」所以他在前面的《中論》裡,看到了空、假、中這三種觀行,悟到修行的方法。在《大智度論》裡,又悟到這三種觀可以同時在一念心修,此即「一心三觀」。
「一心三觀」是天臺學最高的理觀,在慧文禪師的手上建立,他後來就把這個方法授予慧思禪師。
慧文禪師後來把「一心三觀」的修行方法傳給慧思禪師,他致力於讀誦《法華經》,後來證入「法華三昧」。「三昧」是一種正定,可以開發智慧,得到「陀羅尼」。「陀羅尼」意指「總持」,意即總一切法、持一切義。慧思禪師證入「法華三昧」後,同時也得到「旋陀羅尼」(三種陀羅尼之一),意即對一切法不但可以總持,而且可以靈活運用、旋轉自在。
慧思禪師的證果很高,得「鐵輪位」,就圓教修證階位而言,已到十信位,見思惑俱斷,乃至界內外塵沙惑亦斷。他先在河南光州的大蘇山弘法,後來預知北方將要大亂,就南遷到湖南的南嶽衡山,後人稱慧思禪師為南嶽大師,即緣於此。南嶽大師的著作《大乘止觀法門》,對於修習空、假、中三觀的方法,有相當系統性的闡述,對天臺宗觀法的建構,可謂貢獻卓著。
慧思禪師之後傳給智者大師。智者大師法名智顗,「智者」之名乃源於隋煬帝楊廣對大師的尊稱。隋朝初年,當時受封晉王的楊廣,學佛相當精進,他禮請智顗大師來說法,同時求受菩薩戒。晉王尊崇大師是一個具有大智慧的人,所以尊稱他為智者,而後人也就沿用這個尊稱。智者大師十八歲出家,二十三歲時,到河南的大蘇山親近慧思禪師。禪師一見到智者大師就說:「善哉!佛子,過去我跟你都在印度靈鷲山上,同聽釋迦牟尼佛講說《法華經》。因那個時候結了師兄弟的緣分,所以現在你來跟我學了。」禪師就傳授智者大師「法華三昧」。「法華三昧」怎麼修呢?一期共三七二十一天,須拜《法華懺》,讀誦《法華經》。所謂讀誦並非一般的隨口滑過,而是須隨文入觀,隨著《法華》的經文,入空、假、中三觀,即在讀誦當中修一心三觀。
智者大師是再來人,只修到二七第十四天,讀到《法華經》的〈藥王菩薩本事品〉,整個身心便寂然入定,入到「法華三昧」中。該段經文提及藥王菩薩過去行菩薩道的情形,釋迦牟尼佛讚歎藥王菩薩:「是真精進,是真法供養如來。」智者大師讀到這一句的時候,便在定中親見「靈山一會,儼然未散」,佛仍在靈鷲山上講《法華經》,那景況非常清楚,法會仍未散場。出定以後,他把所證境界稟告慧思禪師。慧思禪師是過來人,就跟他印證,說他所入的定是「法華三昧」的前方便,而他所開發、體證的,是「初旋陀羅尼」,對於佛所說的所有法門,皆能圓滿具足、靈活運用,沒有障礙。此即證得圓教的觀行即佛位——五品觀行位,比慧思禪師所證略遜一籌,後世稱為「大蘇妙悟」。
智者大師在大蘇山妙悟「法華三昧」之後,並沒有急著下山,而是在山中前後住了八年,韜光養晦,繼續潛修密證。直到陳朝末年,三十歲的時候,才下山到南京的瓦官寺,第一次講經說法。他把釋迦牟尼佛一生所講的經典,一一作最精確而恰當的解讀與判釋。
在智者大師之前,判釋教典在南北朝大概有十八家之多,然而智者大師重新判釋之後,各家都尊崇他,認為他的判釋最為恰當,應以他為準。後人因而尊稱智者大師為「東土小釋迦」,意即中國的釋迦牟尼佛。釋迦牟尼佛一生講經說法,這些法的系統如何?他用什麼樣的方式教學?用什麼法門教化?這些在智者大師的天臺學裡,都做了非常有系統的整理,「東土小釋迦」的尊稱即由此而來。
智者大師一生的著作非常多,大部分由他的弟子── 章安灌頂尊者加以筆記、整理,這就像釋迦牟尼佛弟子當中的阿難尊者,後來負責結集經典。智者大師的著作經過整理後,就成為天臺學的教部,其中有所謂三大部、五小部,這後面我們再做介紹。
章安大師之後,後面傳承趨向保守,比較少有新的弘揚,直到中唐時代的第九祖湛然大師,才又有另一番氣象。當時禪宗六祖慧能大師已經大大弘開禪法;玄奘大師也從印度回國,傳述法相唯識學;後來的賢首國師也建立了《華嚴》教義。可見當時佛法非常興盛,可謂諸宗並起,義學鼎盛。
湛然大師一方面為了弘揚天臺學的教義,一方面也為了與其他宗的教義有所區別,所以他又重新注釋智者大師的著作。在智者大師的三大部中,《法華玄義》有個名為《法華玄義釋籤》的注解本,《釋籤》就是湛然大師的著作。第二大部《法華文句》,有《法華文句記》的注解本,此亦為湛然大師在妙樂寺所講解,故後人簡稱為《妙樂》。以上二部都是屬於教相系統。第三部是《摩訶止觀》,屬於觀行系統,就是實踐的方法。湛然大師也為《摩訶止觀》作注,名為《摩訶止觀傳弘抉》。
因為這樣的關係,所以天臺學在當時有一番中興氣象,但在湛然大師之後的傳承,又趨向保守。尤其到了晚唐,兵荒馬亂,遭遇唐武宗滅佛,各宗的佛法都因而衰微,除了禪宗不立文字,還可以保持一線血脈。當時像天臺宗的重要教典,在中國都散佚、流失,幸虧之前日本、韓國派了大量的留學僧到中國留學,把這些教部都請回他們本國,替中國佛教保存了下來,若非如此,後人現在想要研究天臺學,根本就沒有機會了。(待續)
在唐朝末年、五代時期,江蘇、浙江一帶的吳越國,當時佛法非常興盛,其國國王名錢弘俶,祖孫三代都是非常虔誠的佛教徒。有一天,錢弘俶在讀《永嘉大師禪宗集》,裡面有四句話,談到修行人的境界來到這裡是「同除四住,此處為齊」。同樣的破除四住煩惱,就是見思惑,來到這個地方大家都一樣。「若伏無明,三藏則劣」,但是圓教的人他修到十信位的第七信,不但斷見思惑,同時還能伏住根本無明惑,兩者相較,藏教的阿羅漢就差多了。
當時,錢弘俶讀不懂這句話,就去請教國師── 有名的禪宗大德德韶國師,但國師也不大懂。這是因為教典失傳,對教典陌生所導致。後來,國師說這四句話可能國清寺的義寂法師懂得,於是錢弘俶就派人請義寂法師入宮來請教。法師說:「這四句話是智者大師三大部中《法華玄義》裡的文字。」錢弘俶問:「我們現在怎麼都沒有這本書呢?」法師說道:「因為戰亂連年,唐武宗又滅佛,致使教典失傳,但此時高麗國佛法正盛,這些教部他們都有。」
錢弘俶一聽,立刻派遣特使到高麗國去請法,高麗國也非常慎重,特別派了幾位高僧,隨著教部送回中國,並要他們向國清寺的義寂法師學習。可見當時高麗雖有教部,但無人講授,所以得派人來學。當中有一位叫做諦觀法師,也就是後來撰寫《天臺四教儀》的作者。另一位為義通法師,義寂法師下面的傳承就是義通,他是韓國人,後來也成了天臺宗的祖師。本來他要回韓國去,是錢弘俶將他強留下來的。
之後,義通再傳給知禮大師,此時已經來到北宋初年了,當時在教史上發生了重要的義理之諍。由於疏離教典已久,到底如何解讀,各有各的看法,於是產生了爭議。代表傳統的、正統的「山家」就是知禮大師;另有包括他的師叔輩、同輩及學生輩,因羼雜賢首宗、禪宗的教義,對於天臺教部不夠精熟的,則被稱為「山外」。知禮大師為了把天臺的教義與其他宗再作一次精確的分辨,又重新注解智者大師的著作,這就是後人所謂的「五小部」。
這五小部包含了三部佛典:第一部是《觀無量壽經》,有《觀經疏妙宗鈔》。第二部是《金光明經》,智者大師著有《光明玄義》、《光明文句》,知禮大師再作注解,即《光明玄義拾遺記》與《光明文句記》。第三部是《觀音經》,即今人所熟悉的《普門品》,出於《妙法蓮華經》。智者大師除了在《法華文句》、《法華玄義》中,整體性地來注解《普門品》之外,又特別再作更精細的注解,而有《觀音玄義》與《觀音義疏》。知禮大師接著重新作注,而成《觀音玄義記》與《觀音義疏記》。透過知禮大師的發揮,天臺的教義更加突顯其特殊性,尤其對於淨土法門的詮釋更加周延,足可破除一般學者對此特別法門的疑惑。
知禮大師之後,天臺宗的傳承再次趨向保守,意即較無新的詮釋,但是研究的人還是不少。直到明末清初,兩位大師── 幽溪傳燈大師、蕅益智旭大師── 的出現,才又有新的氣象。幽溪傳燈大師著有《生無生論》、《阿彌陀經圓中鈔》,這兩部著作都是以天臺學來發揮的,相當有名。其次就是蕅益大師,他著有《教觀綱宗》、《靈峰宗論》,另外還有《佛說阿彌陀經要解》等等,這些著作也是重新發揮天臺學的義理,亦為後人所重視。
到了民國初年,若謂盛弘天臺教觀者,非諦閑大師莫屬。他住在浙江寧波的觀宗寺,此地即是北宋知禮大師所在之處,後被稱為天臺祖庭。諦閑大師遵照知禮大師的十六觀的芳規,建了十六觀堂,亦即依照《觀經》來修觀行,名曰觀宗講寺。其宗旨以修空、假、中三觀為宗,以講經說法為用。當時他組織研究社傳授天臺教觀,栽培人才,如:靜權法師、靜修法師、寶靜法師、倓虛法師等,都是他的傳人。
或問:「蓮社為什麼有天臺的傳承呢?」此乃緣於有位出身於鹿港的高僧── 斌宗法師,他在年輕的時候到內地留學,參加了諦閑大師的研究社,學習天臺教觀,而且受到諦閑大師的器重。本來諦老要留他下來當主講,他卻回到臺灣講經說法,且都以天臺學弘傳。因為他有時到客家地區弘法,必須使用客語,因此就請屏東普門講堂的會性法師當侍者兼翻譯,而會公就從斌宗法師那裡學到了天臺學。我們雪公一向非常重視天臺的教理,所以在民國六十三年辦內典研究班時,特別禮聘會公來臺中任教,專開天臺教典的課程,正因如此,蓮社才有這個傳承。諸位要知道,你們這次來蓮社學天臺教觀,是有師承之學的,不是無師之徒。
接著看(丙)表——「教部要典」。這部分前面已經略有介紹,這裡再作一整理。
智者大師建立天臺教觀,即包括教相和觀行系統,無論在理論與實踐兩方面,均有所兼顧。那麼,他判釋一代時教所根據的經論是什麼?主要有四部:教相系統主要根據《法華經》和《大般涅槃經》;至於實踐系統,主要根據《大品般若經》和《大智度論》。所以後來湛然大師在他的《止觀義例》中指出:「天臺一家教門,以《法華》為宗骨,以《智論》為指南,以《大經》為扶疏,以《大品》為觀法。」也就是說天臺之學主要的架構,即是以《法華》做為最重要的骨架,以《大智度論》做為最高指導原則,以《大般涅槃經》做為輔助注解和相互印證,而以《大品般若經》做為觀行的方法。
以上四部經典為主要經論,除此之外,智者大師所講的教部裡,亦引用各種大小乘的經論來印證,可說當時傳譯到中國的所有經論,差不多都囊括了。主要的著作是三大部、五小部,這在前面已經介紹過。最後就介紹入門典籍,那麼學天臺學應從何處著手?第一部是《天臺四教儀》,由諦觀法師所作,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入門書;第二部是蕅益大師的《教觀綱宗》;第三部則是靜權法師的《天臺宗綱要》,其文字、內容較為淺顯。此次課程所編的講義,即是以這三部書為根據,內容均有所本。
下面看第二表——「五時八教概要」。
天臺教理在內容上有三大部、五小部,聽起來似乎非常龐雜,但諸位不要擔心,其實歸納起來只有四個字——「五時八教」,因為這四個字已抓住智者大師著述的重點。「五時八教」這四個字為什麼重要呢?諦觀大師在《天臺四教儀》中如是說道:「天臺智者大師,以五時八教判釋東流一代聖教,罄無不盡。」他說智者大師開創天臺學,用「五時八教」來剖判、詮釋所有傳譯到中國的三藏經典,沒有一部經、一部論是剩下的。意即只要懂得「五時八教」,就等於掌握了大藏經典的綱領,要深入研究就不難;反之,若不懂「五時八教」,要研讀三藏經典,就像入海算沙,讀再多年也讀不懂。
請看(甲)表—— 「五時八教權實總要」。
這個表是蕅益大師在《教觀綱宗》中所畫的表,畫了這個表,等於說完了《教觀綱宗》。
這裡頭涵蓋了釋迦牟尼佛一生當中,前後五十年所講的佛法,包括方便法與真實法。若程度不夠,他就跟你講權巧方便法;若程度已夠,可以證果成佛了,就跟你講真實法。在「五時八教」裡,有權有實,而這個圖通通把要點都統攝了。所以除了記住「五時八教」之外,你再把這個表也記起來,這樣學習就妥當了。
先介紹「五時」—— 華嚴、阿含、方等、般若、法華涅槃。何謂「五時」?這是指佛陀一生說法的五個階段,也是代表他在調教弟子時的五個次第。
第一時叫「華嚴時」,此時佛主要講的是《華嚴經》,故以「華嚴」為名。這是佛三十歲的時候,在菩提伽耶的菩提樹下成佛時,於三七日(二十一天)中,在定中對已證到四十一階位的法身菩薩們,以及當時大乘根機成熟的天龍八部,講說《華嚴經》。古人說:「不讀《華嚴》,不知佛家之富貴。」所謂「富貴」並非很有錢,而是指裡頭的內容、智慧非常豐富。因為這是佛從自性中流露,將證到的境界講給大家聽,若程度不夠,是沒辦法悟入的。
第二「阿含時」。一般的小乘根機聽不懂《華嚴》大教,尤其佛出家的時候有五位侍者(五比丘),他們在鹿野苑修行,佛感念他們當初的服侍之恩,就從菩提道場起身,到鹿野苑去度化這五比丘,此即著名的「三轉法輪」。何以名為「阿含時」?因為此時佛主要講的是《阿含經》(結集有四部《阿含》,或五部《阿含》)。其主要對象是對二乘人講說,前後共十二年。
第三名為「方等時」。二乘人經過「阿含時」的調教,已經可以斷見思惑,出離三界,了分段生死,證到小乘的涅槃了。但佛的目的不止如此,他希望所有的眾生跟他一樣,都能成就佛果,所以便接著講「方等」經典,進一步引導這些二乘人回小向大,向大乘學習。「方」即「方正」;「等」即「平等」。「方正」、「平等」這是大乘經典的特色。例如佛講《維摩經》、《思益經》等大乘方等經典,用意就在「彈偏斥小,歎大褒圓」,既彈斥小乘的境界,提醒二乘人不能以少為足;另外,又讚歎褒揚大乘的境界,激勵他們發菩提心回小向大。此時期共有八年。
第四是「般若時」。經過「方等時」的調教,二乘人已經能夠回小向大了,也知道悔責自己所證的小乘境界不夠究竟,但是執情一時之間還是無法去除,所以佛繼續講般若經典來加以調教。如:《金剛般若》、《大品般若》、《文殊問般若經》等,後來有所謂「八部《般若》」。玄奘大師晚年致力翻譯《大般若經》,共六百卷,這部經就包括了所有「八部《般若》」的內容,可謂震旦的鎮國之寶,相當寶貴。般若講「空」,佛即欲以空慧的理水,來洗滌二乘人的執情。這前後共講了二十二年。
第五個時期,名為「法華涅槃時」。佛在前面四個時期,一方面是試探,一方面也是有次第的進行調教。何以說是試探呢?如講《華嚴》,明知眾生的程度還不夠,但佛還是殷切地希望他能了解,於是便講給他聽聽看,這在經教上稱之為「擬宜」,就是試探的意思。經過「般若時」的蕩滌,執情已去得差不多,大乘成佛的根機也已經相當成熟,此時佛就在靈山會上講《法華經》。
佛講《法華》有兩大用意:第一名為「開權顯實」。原本佛說法都是為了真實法,都是希望我們最後能夠成佛。但是眾生一下子沒辦法達到這個程度,所以不得已「為實施權」,為了真實法而先鋪排一些權巧方便法,這樣一步一步地進行調攝。等到調攝成熟時,最後就「開權顯實」,開示這些權巧方便法,將之全部會歸真實法。
第二個用意是「開跡顯本」。釋迦牟尼佛說明這一生的成佛(八相成道),其實只是他的一個示現(跡),他並非這一生才成佛的。在《法華經》裡面,佛告訴我們其實塵點劫以前他就已經成佛,塵點劫以前成佛即是「本」,佛把這本地風光打開來給我們看,故名「開跡顯本」。佛講《法華經》,前後一共有八年之久。
最後到了臨入涅槃,一日一夜,佛講《涅槃經》,作為最後的交代。雖然在《涅槃經》中,佛也講權法,但由於在《法華經》中已經「開權顯實」了,所以這些權法也都會歸真實法,《涅槃》與《法華》因此合為一時。這「五時」各個階段的說法,合起來一共五十年,這是佛說法調教眾生的一個次第。譬如我們要栽培一位博士,不能突然間就叫他去念博士班,必須從小學、中學、大學,最後到研究所,一步步栽培才行。「五時」的調教正是如此。
但是「五時」,又有「別五時」和「通五時」的分別。何謂「別五時」?就是前面所說的《華嚴》三七日,乃至《法華》八年、《涅槃》一日一夜,前後次第井然,此名「別五時」。
何謂「通五時」?佛說法其實沒有那麼呆板,例如不會在「般若時」,只講《般若》經典;若這時遇有「方等」根機的眾生來,佛自當契機個別為說方等;其他四時,也是如此。因此,「五時」的各階段其實都是通前通後,佛契機說法,什麼根機來就跟他講什麼法,其運用上非常靈活,此謂之「通五時」。所以知道有「別五時」和「通五時」的情形,才不會受到誤導,而要判讀經典也就不會有所障礙。
請翻開《天臺教觀略說》的第二表。上回提到整個天臺學內容的大綱領——「五時八教」,其實也是釋迦牟尼佛一代時教的大綱領。「五時」已介紹過,接著講「八教」,就是釋迦牟尼佛度化眾生的八種教法。請先參考(乙)表——這其中有「教」有「觀」。
在教之下有四種「化法」、四種「化儀」。先講「化法」,「化法」就是度化眾生的法門,共分成四種——藏、通、別、圓。
「藏」,全名為「三藏教」,簡稱「藏教」,簡單說,即是小乘法。小乘法只求自己能夠跳出三界、了脫生死,他不管眾生。第二個是「通教」,「通」有通小通大之意,換言之,他學聲聞、緣覺的小乘法,也學菩薩的大乘法;由於是三乘共教,故名為「通」。第三種名為「別教」,「別」即不共,他專講大乘菩薩法,不通聲聞、緣覺,不與小乘人共,故名為「別」;除了自度,同時要度他,自度度他都圓滿了,才能成佛,這是他的目標。第四種是「圓教」,講的是無上的佛法。此與「別教」有何不同呢?別、圓二教最終目的都要成佛,但是別教必須一步步先自度了,然後度他,最後才能成佛,從因到果都有次第。而圓教則是一入手就是佛法,從因到果都不離開佛法界,故稱為無上的佛法。
這四種化法,「圓」是真實法,是究竟徹底的,故在表上標明為「實」。前面三教都是方便法,故標為「權」,即權巧方便,還不到究竟。
另外,還有四種「化儀」。所謂「化儀」,即度化眾生的儀式。舉一個比方,「化法」就好像藥方裡的藥味,而所開的藥方就是「化儀」。其實,不管開什麼藥方,都離不開那幾味藥。故眾生的根機雖多,但佛度化眾生的法藥只有四味——藏、通、別、圓,這四味藥就可以治眾生的八萬四千種病,可見醫生(佛)的高明。
「化儀」是佛度化眾生的方式,第一種名為「頓」。佛說法的最終目標,是希望眾生也能成佛,要成佛必須行菩薩道,所以一定得跟眾生講大乘法門才行。既然如此,佛若看到眾生的程度可受持大法,他就用「頓」,直接說大教。故「頓」者,即直接講、直接說。打個比方,眼前來了一批研究所程度的學生,老師就直接開、直接講研究所的課程,不必再從小學、中學、大學慢慢開講,這個就叫「頓」。「頓」者是頓時說大,直接講大乘佛法,換言之,所講的必定是別、圓大教。
第二種方式是「漸」,「漸」是漸次、依循次第之意。一般眾生大概都是適合這種方式,從小而大,次第加以調教。
第三種稱為「秘密」,這個就不是我們一般的老師可以學的。佛已證得佛果,神通自在,故度化眾生自然亦達不可思議的境界。如《維摩詰經》上云:「佛以一音演說法,眾生隨類各得解」。佛說法時,是以一種聲音來說,但在座的聽眾卻是各路人等都有,打個比方,就像有中國人、印度人、美國人…… 等。即便如此,中國人聽到的是中國話,印度人聽到的卻是印度話,美國人聽到的則是美國話。不僅如此,小學生聽到的是小學程度的課程,大學生聽到的則是大學程度的課程,此則是「佛以一音演說法,眾生各各隨所解」之意。
要特別強調的是,聽佛說法的眾生不只人道,而是六道乃至九法界眾生都有,故所謂「隨類各得解」、「各各隨所解」,其實非常複雜、難思,此其所以為自在不思議的所在。維摩詰居士在經中即讚歎釋迦牟尼佛說法的情狀,曰:「斯則神力不共法」,可見這只有佛才辦得到。同在一座,佛是契機施教,頓根的人只聽到佛講頓法,他不知道佛在跟另外一批人講「漸」;而聽佛講漸法的人,他也只知道佛在用漸的方法對他說法,不知道佛也在跟另外一批人講「頓」。「頓」不知道「漸」,「漸」不知道「頓」,彼此互不相知,這就叫做「秘密」。「秘密」是就眾生而言,因為甲不知乙,乙亦不知甲,但對佛來說,他清清楚楚,無秘密可言。
第四種稱為「不定」,此與「秘密」有些關係。若佛說法同時有頓有漸,而頓知道漸,漸也知道頓,彼此相知,這就是「不定」,互不相知則是「秘密」。所以假如甲、乙兩個人,甲知道乙,這是屬於「不定教」;乙不知道甲,那在乙這邊則是屬於「秘密教」。
大體而言,佛度化眾生的儀式,離不開頓、漸、秘密、不定,此即「四化儀」,而這四種化儀所用的法門,又離不開前面的藏、通、別、圓四種「化法」。
現在,我們要回到前面的(甲)表。繼續來探討在各個時段裡,佛是採取什麼樣的化儀、化法來度化眾生。在這個表——「五時」的上面一列,講的就是化儀,而下面一列,則是講化法。三者之間是互相聯結的,所以用線把它畫起來。
先看第一「華嚴時」。在「華嚴」這個時段,佛面對的是大乘根機已經成熟的眾生,他採取的化儀是頓教,直接講大法。而在這種化儀之下,他所採用的化法是什麼呢?在「華嚴」下面有一個「兼」字,且畫了兩條線,一個別、一個圓,意即同時用了兩味藥——別教與圓教的法門。然而,哪一味藥的成分較多,哪一味藥成分較少呢?表上這個「兼」字,是「圓兼別」,意即佛主要是講圓教,別教則是附帶說。正因如此,後代祖師、學者在研究《華嚴》時,便說《華嚴》的教理是「圓融不礙行布,行布不礙圓融」。在《華嚴經》裡有講圓融,也講行布。講圓融就是圓教,而行布是什麼呢?菩薩歷劫修行,各種修行階位都一一分布開來,這就是別教了。
第二個時段是「阿含時」,由表上可見,從此以下的三個階段(包括:阿含、方等、般若),都是屬於「漸」的化儀,意即都是從小而大,次第調教。當中又分成「漸初」、「漸中」、「漸後」。「阿含」是屬於「漸初」,它用什麼化法呢?表上標了一個「但」字,意即只有一種化法,線連到藏教來。故知,「阿含」是「但三藏」,只講藏教的法門,主要是度化二乘人。
第三個時段是「方等時」,它是「漸中」,所用的化法是「對」,對什麼呢?你看表上畫的線,把藏、通、別、圓都牽連起來,故知在方等時是四教並談,藏、通、別、圓這四味藥,佛陀都用上了。不過,這個「對」字怎麼說呢?佛陀是「對藏教說通、別、圓教」。因為二乘人在經過前面阿含時的調教,已經斷見思惑,了分段生死了,佛為避免他們以少為足,所以接著用大教來調教他們,這是引小向大。通、別、圓這三教都是大教,所以是「對著藏教說通、別、圓教」。
第四是「般若時」。「般若」這個時段是屬於「漸後」,表上標明它的化法,用了一個「帶」字,線連接通、別、圓三教,這如何解釋呢?就是「帶通、別,正明圓教」。到了般若時,其實主要是講圓教的道理了,但是附帶有通有別。般若經典主要是講「空」的智慧,雖同樣是空慧,卻有「共般若」、有「不共般若」。若講的空慧與二乘人共通,那就是屬於通教,若不與二乘人共通,就屬於別、圓大教。
補充說明的是,「秘密」、「不定」同時都畫線到前面四個時段,這怎麼解釋呢?意即在前面四個時段中,佛除了用頓、漸這些化儀之外,都有可能用秘密、不定,所以都牽連上了。
到第五個時段,這個比較特別,是「法華涅槃時」。講《法華》是「開權顯實」,既然如此,前面的三「權」(藏、通、別)到「法華」會上,便都會歸圓教,會歸到「實」裡面來。在《法華經》裡舉了一個簡單的例子:在佛前,你對佛恭敬,「舉手低頭,皆成佛道」。雖然只是舉個手、點個頭,卻都是成佛的法門,皆成佛道。若這樣子都可成佛道了,更何況修其他的六度萬行。這是怎樣的道理呢?在過去,屬於藏教法、通教法、別教法的,到這裡都會歸到真實教來。故知《法華》用的是「圓」,純粹的「圓」而已。三權都會歸於實了,都被開顯了,故《法華》是「純圓獨妙」。
至於「涅槃時」,我們看《涅槃經》的內容,藏、通、別、圓都說,為何也跟《法華》會歸同一時呢?他是「追說四教,追泯四教」。追是追加之意,「追說四教」,就是前面四個時段說過的藏、通、別、圓四教,到涅槃會上為了一些還未得度的眾生,佛把藏、通、別、圓追加再說一次,所以《涅槃》的線通到四個化法。「泯」是泯會、會歸的意思。雖然追說四教,但是既已經過《法華》的開顯,所以藏、通、別也都隨說隨著會歸到實(圓)教裡來。故追說四教,但同時也追泯四教。既然是「泯」,就是會歸了,自然就跟《法華》同一個味道,所以《法華》、《涅槃》屬同一個時期。
「法華」這個時段用哪一種化儀呢?表上說「非頓、非漸、顯露、決定」。因為《法華》重點在「開權顯實」(前十四品)、「開跡顯本」(後十四品)。經過開顯,所以會三權入一實,都入到真實法裡面來了。換句話說,前面有頓、有漸,來到《法華》都「會漸歸頓」,所以它不像前面的《華嚴》,一開頭就講大教(頓),也不像阿含、方等、般若,是由小而大漸次調教的漸,故曰「非頓、非漸」。
此外,它不是「秘密」,而是「顯露」。因為《法華經》中說:「正直捨方便,但說無上道」。在《法華》會上,那些根機還未成熟的眾生,佛都用神通道力將他們移到他方世界去了;又有五千比丘根機還未成熟,佛就故意不講《法華》,舍利弗一再啟請,佛連續三次都說不能講,在座的五千比丘心裡不舒服,遂起身離席,佛等他們走了以後,才開講《法華》。所以這場法會裡的根機非常一致,故云「正直捨方便,但說無上道」,是「顯露」而不是「秘密」。
此外,它是「決定」,而非「不定」。佛在《法華經》中又說:「今正是其時」,來到這個時候,時機成熟了,「決定說大乘」,所以化儀是「決定」。
智者大師經過這樣的分析之後,替我們提出一個疑問—— 此時的「非頓、非漸、顯露、決定」,不屬於前面四種化儀,是否須另外再立第五種化儀呢?大師認為不用,為什麼呢?他說:「雖超而即」。雖然此時的化儀超越了前面所說的四種,但其實並沒有完全背離。在這場法會上,只是把前面所講的權巧方便,都會歸到「實」裡面來而已。故整體而言,僅有四種化法、四種化儀,合起來就稱為「八教」。
前面說過,「五時八教」是佛法的一個大綱領,但其實在這綱領當中還有綱領。「藏、通、別、圓」四教,是佛實質用來度化眾生的法門,這個最重要,所以這四種化法是「五時八教」的核心內容。這次講座的時間只有短短一星期,無法廣泛把五時八教都作深入的講解,所以我們只能選擇核心內容,後面就朝這四個化法來介紹,這裡先作歸納。
藏、通二教屬於「界內教」,「界」就是「三界」,度化的對象是三界內的凡夫眾生,亦包括吾人。此教主要詮釋「真諦」的道理(即「空」的道理),所以表上畫個線,標了一個「真」字。一般凡夫眾生之所以有很多苦惱,在六道裡不斷輪迴生死,肇因於我執太重,把一些虛妄不實之法,都執著為實在的我、我所。如果能明白真諦之理,悟入這個「空」,就可以開一切智,破除我執,斷見思惑,了分段生死,這是藏、通這兩味藥的主要功能。
至於別、圓二教,則屬於「界外教」,主要度化的對象是三界外具有菩薩根性的眾生。此二教重在詮釋「中諦」之理,即說明中道實相的道理。中道實相就是吾人的真如本性,若能悟入中道實相,就能進一步破除法執,斷根本無明惑,了脫變易生死,進而圓滿佛果了。
前面說過,四教當中,圓教是最徹底的真實法,能助眾生究竟成佛。藏、通、別三教則是權巧方便法,但詮釋的淺深也有不同,此容後再述。這「五時八教」權實總表,就先介紹到這裡。
接著請看(乙)表。天臺學把釋迦牟尼佛的一代時教作了整理,指出我們學佛要有所成就,就必得有個綱領。什麼綱領呢?就是離不開「教」和「觀」。「教」是教相、是理論系統;「觀」則是觀行、是實踐系統。這兩者一個解一個行,必須互相配合才行,而配合得最好的系統就是天臺學,所以自古以來,講到「教觀」二字,不用特別說天臺,大家就知道講的就是天臺教觀。事實上,其他各宗各門也都離不開「教」和「觀」。
前面分析過,「教」的綱領雖然有八教,但重點是在「藏、通、別、圓」四個化法上,所以這四個化法可以說是一切教相系統的綱領。而跟「藏、通、別、圓」四教互相配合的觀行是什麼呢?藏、通二教詮釋的是真諦之理,真諦之理就是講「空」的道理──即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」。例如毛巾、山河大地等,都是各種因緣條件的假合,既是因緣所生,所以無有自性,無有自性就是「空」,這就是真諦。
藏、通二教都是在詮釋真諦,所以相應而起的觀行就是空觀。但是藏教人根器比較鈍,必須經過分析而悟空,亦即以真諦之理觀萬法無常生滅,既然是無常,時時刻刻都在新陳代謝,則後一秒鐘的我和前一秒鐘的我,其實已經不同,此亦即非「一」;而既然不是「一」,就沒有真正的「我」(主宰性)。像這樣經過分析之後,才悟入「空」理,就叫「析空觀」。
至於通教之人,由於根機比較利,所以雖然同樣詮釋真諦之理,但是他用的是「體空觀」,亦即了知萬法因緣和合,故當體即空。通教之人,看這些因緣所生法如幻如化,就好像電影利用視覺暫留而幻現出來的影像一般;但是不懂的人,往往會誤認為是真實,進而著迷。所以過去有人曾在戲臺上演曹操,演得唯妙唯肖,結果臺下的觀眾竟然衝到臺上要打演曹操的人,而且質問他:「你怎麼會這麼壞?」這就是太入戲、太著迷了;若不著迷,即使他演得再像,你也知道那只不過是演戲,並非真實。
通教之人知道如幻如化,知道是演戲,所以不用藉由分析,當下就能悟入「緣生之法,當體即空」的真諦之理。以上是說明藏、通二教所用的觀行。
至於別、圓二教,由於志在成佛,因此必得修「空、假、中」三觀,亦即除了明白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」的道理,還必須了悟「亦名為假名,亦名中道義」的道理。
但是,由於別教之人的根機比較鈍(相對於圓教而言),因此他必得次第修習三觀,也就是先修空觀,次修假觀,最後再藉空、假而悟入中觀,此名「次第三觀」。而圓教之人由於根機比較利,例如慧文禪師一看到《大智度論》所謂「三智一心中得」,就馬上悟到一念心中可以同時修空、修假、修中,此名「一心三觀」,這是圓教對應的觀行。
無論就教相或是就觀行來說,前三教都是權巧方便,唯有圓教才是真實法。或許有人會問:「既是如此,佛直接講真實法即可,何必那麼囉嗦又講藏、通、別?而且為甚麼不但教相講權,觀法也講權呢?」在這裡,我們得瞭解佛的目的是為了度化眾生,可是眾生的程度不一,所以不得已才說前三權,等到眾生程度夠了,他就開權顯實,這是實際的情形。
所以在《維摩詰經》裡,維摩詰居士就讚歎佛度化眾生很善巧,如何呢?即「先以欲勾牽,後令入佛智」,起初先配合你的程度,以欲勾牽,一步步慢慢引導,此名「為實施權」,最後才讓你證入佛智而成佛。前面的那一些權巧方便,都是為了後面的這個真實目的。所以佛在前面四個時期所用的化儀、化法,其實都是一種權巧方便,最後到了《法華》會上才「開權顯實」,而一旦開權,則所有的權便都是實,權與實之間的關係非常緊密。我們要研究佛法,就有必要作全面性的了解。以下就從這個核心內容,並配合此次講座的上課時間,專門介紹「藏、通、別、圓」四個化法。
請看第三表──化法四教概說。那麼,為什麼佛會開出這四種化法來?蕅益大師在《教觀綱宗》中說:「法尚無一,云何有四?」這個「法」就是指佛法,佛法是什麼呢?佛是覺者,是明心見性、大徹大悟的人,佛法就是佛所親自證悟的法。他證悟什麼法呢?佛證悟到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的真如本性。《華嚴經》上記載:當時佛在悟道的菩提樹下說:「奇哉!奇哉!」這實在太奇妙了,他經過漫長的苦修,最後悟證到的卻只是這麼樣尋常的事──「大地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」,所有大地的一切眾生,本來都具有佛的智慧德能相好。那麼為什麼現在我們與佛不一樣呢?「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」,主要是因為我們有妄想執著,所以無法證得如來的智慧德相。
那麼在這些妄想執著當中,可以歸納為二:一個是「我執」,把五蘊假合的身體,當作是實在的我;一個是「法執」,把外在的山河大地等,執著為實在的法(其實都是因緣所生)。一旦有了執著,就有了障礙,而我們本有的「如來智慧德相」便被障蔽了。
那麼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,要成佛其實也很容易,佛接著說:「若離妄想,則一切智、無師智、自然智,即得現前。」只要我們把那些妄想執著破除掉,則本有的那個如佛一般的智慧、功德、神通、道力等等,就自然現前。古德說:「但復本時性,更無一法新。」成佛的時候,只是把我們本有的德能恢復過來而已,並沒有一法是新增加的。《心經》上所謂「無智亦無得」,說的就是這麼一回事。
但是問題來了,真如本性既然人人具有,那它是什麼樣子呢?佛要講這個親證的法非常困難,因為它見不到也摸不著,不可心思也不可口議;如經上所謂:「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」,沒辦法講,也沒辦法想。所以這裡說「法尚無一」,真正佛所親自證悟的那個法,說「一」尚且不可,「云何有四」,怎麼還會有四種化法呢?
但是跟諸位說,現在我們在這裡不是講佛自悟的法,而講的是「乃如來利他妙智」,是佛為了度化眾生,教我們怎樣去除那些妄想執著,而證到自己的真如本性,所運用的權巧方便智慧。那是什麼呢?「因眾生病而設藥也」,因著我們有哪些病,佛就開出那些藥來。所以說這四種化法──藏、通、別、圓,都是佛為了對治眾生的病所開的藥,這是一種法藥。
請看(甲)化法四教,這是佛為眾生開的藥。眾生有什麼病呢?主要是妄想執著,就是有迷惑、煩惱。因為有迷惑、煩惱,所以就有輪迴、生死,一個是因,一個是果。
先看此表下方── 「界內迷」。三界內的眾生迷惑什麼呢?「因」就是見思惑,指的就是我們人人都有的貪、瞋、癡等煩惱,這部分留後詳述。
另外,還有塵沙惑。這裡略而不談,為什麼呢?因為塵沙惑不是招致「二死」(分段、變易生死)的主要因素,而是行菩薩道的人,他在度化眾生的過程中,不了解眾生的病,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法門來加以度化,不能知病識藥,不能應病與藥,這是菩薩的化道之惑。所以塵沙惑在經上又名「不染污無知」,意即它不會染污到我們的真如本性,但你若要自度度他,還是得去除,並廣學無量的學問。
第三,曰根本無明惑,指的就是無明。見思惑招來分段生死,就是在六道裡一生、一生的輪迴生死。「分」,指時間有限定,如:壽命有八十歲、一百歲,乃至有的是朝生暮死,壽命有一定的分限。「段」,指身體有一個形段,如:有人身高一百七十公分,有人則是一百八十公分,形貌大小,都不一樣。這是分段生死。若有根本無明惑,就招來變易生死,它不像六道眾生的輪迴生死,而是菩薩隨著破惑多少,境界隨著轉變改易,這是屬於界外聖者的迷惑。
三惑招感兩種生死,這個是病,該如何加以對治呢?要對治見思惑,得明白真諦的道理,即了解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」,了解「空」就可以去除我執,進而斷見思惑。藏、通二教都在詮釋真諦之理,但因眾生根機有利、鈍之別,故對鈍根說藏教,對利根說通教。若要對治根本無明惑,得明白中道實相之理── 即了解「亦名為假名,亦名中道義」。悟中諦之理就可以去除法執,斷根本無明惑。而詮釋中諦的是別、圓二教,由於對象也分利、鈍,故對鈍根說別教,教他次第三觀,讓他從空、假入手,然後悟入中道。圓教人根性較利,故教他修一心三觀,讓他直接悟入中道實相之理。
此處講藏教,最重要的就是要破見思惑,所以下面的(乙)表先介紹什麼是見思惑。這是六道凡夫眾生輪迴生死的病因所在,所以特別要緊!我們凡夫眾生最急切的事就是能夠了分段生死,而要了分段生死必得先了解見思惑。為什麼呢?因為它跟藏教要詮釋的道理、修習的觀行、修證的階位都有關係,所以不能不介紹。
先看「名義」,分為見惑和思惑。一般的情形是先斷見惑,後斷思惑。但也有特殊的根性,先斷部分的思惑,最後再把見思惑一起斷盡的。此處講的是一般的情形。
何謂見惑?即「見所斷惑」,又稱「見道所斷惑」,是對於界內的真諦之理迷惑所引起的。當悟入真諦理,明白空理之時,即名「見道」。見什麼道?藏、通、別、圓見的道都不一樣。別、圓教是見中諦之道,而藏、通人所見則是真諦之道。若見真諦之道,即能斷見思惑,故名「見道所斷惑」。或問:「如何修行才能悟入真空之理?」必須依照藏教聲聞乘的法門,觀四諦理、修四諦法門。聲聞乘修的主要就是苦、集、滅、道四諦法。若將四諦法都觀察清楚了,就能悟入真諦之理,屆時便頓斷見惑。
見惑的內容為何?曰「十使」。「使」即「驅使」之意,其實就是指煩惱。因為具有這個煩惱,就會驅使我們起惑、造業、受苦。以白話而言,就是「趕」。我們有這個煩惱,它就會趕著我們起壞念頭、去做壞事,最後受種種苦報。
十使又分成「五利使」、「五鈍使」。「利」是什麼意思呢?乃指這五種煩惱隨時跟著我們,我們隨時都離不開它,觸著即發,造次恆有。「鈍」則是稍微緩一點,少待而起,推利方生。
五利使有五條,第一是「身見」。我們每一個人都把這個五蘊假合的肉團,當作真實的我,這就是身見。第二是「邊見」,又有「常見」、「斷見」之別。例如我們認為人死後永遠是人,這就是常見;或認為人死後一了百了,什麼都沒有了,這就是斷見。這些都是錯誤的邊見。第三「戒取見」,乃指當時印度有一些外道,例如在禪定中看到雞死後生天,就學雞在睡覺的時候單腳獨立,勤練這個功夫,希望將來也能生天。此即戒取見,非因計因。第四「見取見」,則是非果計果。例如認為生到忉利天就能入涅槃,或者生到大梵天就等於入涅槃,這些都是見取見。第五是「邪見」,指除前四種見之外,其他一切的錯誤知見,尤其認為沒有因果存在,這是最大的邪見。以上是五種利使。
五種鈍使是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,又名「見中思」,是見惑當中的思惑。為什麼呢?這五鈍使和思惑的貪、瞋、癡、慢,名相一樣,很容易混淆。事實上,名相雖同,內容卻不一樣。
因為見惑是迷理,所以見中思是迷理所引起的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。至於思惑,則是迷事,被事相(如:五欲六塵、財色名食睡等)迷惑所引起的貪、瞋、癡、慢。簡言之,若悟了理就能把貪、瞋、癡、慢都斷盡,那是屬於五鈍使的貪、瞋、癡、慢。但遇到事情時,若還是看得破、忍不過,仍然犯錯,還是起貪、瞋、癡、慢,那就是屬於思惑。
此外,這五鈍使又名「推利思」,意指此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,是貼著前面的五利使而生起。例如由於有身見的關係,所以所起的貪煩惱是屬於推利思;而思惑的貪,則是對外面的財、色、名、食、睡,迷戀、迷惑所起的貪心。兩者間的差異相當細微。以上說明見惑。
至於思惑,即「修所斷惑」,又名「思惟修所斷惑」。「思」即思惟,意指必須經過思惟修以後所斷的煩惱。由於它是迷事而生的煩惱,所以雖然見道、悟理了,但還得「重慮緣真」,重新思惟四諦理、真諦,然後歷事鍊心,再一一把貪、瞋、癡、慢等煩惱斷盡。
思惑得一品、一品漸斷,與見惑的頓斷不同。為了與前面五鈍使的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有所區別,所以在經論中常常稱之為「正三毒」,乃真正的三毒。「三毒」就是貪、瞋、癡,或問:「為什麼不是正四毒?」這是將「慢」包含在「癡」當中,凡貢高我慢,皆由愚癡之故。
此外,思惑又名「界繫思」。「界」即「三界」,是六道眾生輪迴生死的範圍。「繫」就是繫縛,意指被思惑綁住,不得出離。那麼,將我們繫縛在六道當中,跳不出三界生死輪迴的是什麼呢?主要就是思惑。
蕅益大師曾說,見思惑中,見惑「最能發業」,發起我們造業,一造業就在我們的八識田裡落下業種子。種子落下了,但若沒有用水灌溉,種子是不會發芽、成熟的。故又說道:「思惑如水,最能滋潤生死」,讓我們在三界裡輪迴生死的,就是思惑(界繫思)。由於思惑須一品、一品漸斷,因此生死就要經歷一番又一番。為了與前面的見中思再作區別,思惑又有一名曰「迷事思」,即迷於事相之惑,此前文已有所說明。
下面進一步介紹(丙)表── 見思的品數,此與後面要說明的藏教修證階位有關,所以亦得先了解。見惑是一次頓斷,它有八十八使,論使不論品。思惑是分次斷,所以分品,約九地以細論品數。見惑八十八使如何計算?當知要斷見思惑,得悟入真諦之理,真諦之理當以何法門修行而悟入?即四諦法門── 苦、集、滅、道,故見惑品數就得配合四諦法來計算。
四諦之中,一般先修苦諦,了解苦的道理。什麼苦?簡言之,即吾人依正二報所具有的逼迫性(如: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愛別離、怨憎會、求不得、五陰熾盛等八苦)。聲聞乘修行的時候,每一諦之下都具有四個行相、四個行觀,藉此了解苦是真實不虛。我們所了解的只是眼前欲界(散亂無禪定之地)的範圍,真正要了解苦、集、滅、道,出離三界,不能只了解欲界,還必須了解上二界── 色界、無色界(具世間禪定功夫之境)。吾人雖不能親身到上二界去,卻是可依理類推、類比,推求上二界的苦。
苦諦即指吾人的業果,吾人的正依二報就是苦諦的實際本質。業果之中,見惑裡的五利使、五鈍使都有,所以這有十。至於集諦── 業果如何而來?乃因吾人起惑、造業招感而來。既然是業因,所以當中沒有身見、邊見、戒取見這三條,就只有七使。「滅」是什麼?滅指涅槃。把業因、業果都滅除,證入涅槃的境界,就是滅諦。既然是所修的果,所以也刪除身見、邊見、戒取見,亦只七使。如何證得涅槃果呢?必須修戒、定、慧等法門,故道諦是修因。既然是修因,所以也沒有身見和邊見,但是有戒取見,故共有八使,最後總合就有三十二使,這是欲界的情形。
再看上二界的情形如何呢?四諦下面的「使」比照欲界,但是每一諦下面除掉「瞋」這一條。何以故?因為上二界的眾生有禪定功夫,故瞋煩惱不起現行。如此一來,十使剩九使,七使剩六使,八使剩七使,總合就是二十八使。色界二十八使,無色界二十八使,再加欲界的三十二使,總共就有八十八使。故《俱舍頌》云:「苦諦具一切,集滅各除三,道諦除二見,上界不行瞋。」
至於思惑,則分八十一品。如何計算?在欲界下有貪、瞋、癡、慢這四使,色界、無色界眾生因有禪定功夫,瞋煩惱不起現行,故各除一條,即色界三條,無色界三條。總共有十種惑,這十種惑要分三界、九地來斷,如何分?欲界有六層天,另外還包括其他五道,他們都是屬於散亂心的眾生,所以合稱「五趣雜居地」。色界有四禪天,四種禪定的功夫都不同,就分四地。無色界也有四種禪定,又分四地,所以總合起來就有九地。每一地的思惑分九品,則思惑就共有八十一品。
講佛法必須教觀兩方面都談,無論是理論系統(教)或是觀行系統(觀),都得談到這些修證階位,尤其藏教重點在斷見思惑,所以在此先做基礎性的說明。
以下看第四表── 釋能詮名:
藏、通、別、圓這四教如何講呢?過去雪公曾說:「言語先計次第」,你一講話開頭怎麼講、結尾怎麼講,得先有個腹稿,就好像世間作文章,一定要有起、承、轉、合。至於在佛經論裡,更得講究科判,科判就是段落,不懂科判沒辦法講佛法。那這四種化法如何介紹呢?
(甲)四教略科── 先把科判分出來,分兩大科。第一個段落介紹「釋教相」,即這些教法的種種相狀,就是理論系統。其次是「明觀法」,修觀的方法,這是屬於實踐系統。在教相下面又分兩科(段),先介紹「能詮名」,能夠來詮釋這個教法的一些名相,如:藏教何以名為藏教?通教何以名為通教?這是能詮釋這個教法的名字。「釋所詮義」,第二段是介紹在這一個教法下所詮釋的內容,大概分成四小科。
第一科是「詮三乘法」。三乘法離不開四諦、十二因緣、六度,這是基本教法。四教所詮的三乘內容各不相同,各有各的理論系統。第二是「詮諦理」。即此教法所要詮釋的諦理,是真諦?或是俗諦?還是中諦?這是天臺歸納的三種真實諦理。以上二者是就教法的諦理而言。
此外,第三是「詮因果」。此教開始修的觀法是「因」,最後證得的果位是「果」。第四是「詮六即」,何謂「六即」?從因到果經過的修證階位,大致上可分成六個階段,名為「六即」。
「詮因果」與「詮六即」,是「約修證階位」講,修證階位在教相系統中也得討論,亦即理論系統上也得說明修證階位的淺深次第。
至於「觀法」則分成兩科。首先「明入道初門」,即依照這四教起修時,最初是用何種法門修行。第二「明十乘觀法」,即說明十種實際的觀行方法。
四教大概都依照以上所說明的段落來介紹。諸位要先把握的是,學佛乃依解起行,你所理解的是什麼道理,所行的就多與所解的相應,教觀是相應的,解行也是相應的。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平日要多聞佛法,多讀誦大乘經典,因為所做的事情表面看似一樣,但由於解悟有別,境界也就大不相同。
先介紹藏教──(乙)「藏教之名」,就是能詮名。藏教全名為三藏教,簡稱藏教。為何稱為三藏教呢?曰「專指小乘經律論三藏」。跟諸位說,大乘有經律論三藏,小乘也有。不過,大乘的經律論三藏往往有混雜的情形,譬如菩薩戒的十重四十八輕戒,即出於《梵網經》,可見大乘的經藏與律藏是混同的。而小乘的三藏則非如此,它們互不夾雜,經是經,律是律。總之,這裡的「三藏」是專指小乘的經律論三藏,換句話說,藏教其實就是偏指小乘教。
或問:「智者大師為什麼要將小乘教定名為藏教呢?」其實定這個名稱是有根據的。首先,他根據的是《法華經》,經云:「貪著小乘,三藏學者」,把小乘跟三藏學者並稱,說明小乘是三藏學者;其次,在《大智度論》裡,也多次以「摩訶衍」來對稱三藏法。「摩訶衍」即譯為大乘,所以《大智度論》是以大乘教來對比、斥責小乘教,也稱小乘法為三藏法。《論》云:「迦旃延子自以聰明利根,於婆沙中明三藏義,不讀衍經,非大菩薩。」此外,在小乘的《成實論》裡,也曾自稱小乘法為三藏法,《論》云:「我今欲說三藏中實義」。故知智者大師將小乘教定名為藏教,是有經論根據的。
或問:「為什麼不直接稱藏教為小乘教呢?」我們知道唐代的賢首國師後來另外判為五教── 即小、始、終、頓、圓,就直接以「小」稱小乘教;而智者大師之所以用藏教命名,不直稱小乘教,這是因藏教的教法中,並非純粹只講小乘法,也包括了聲聞、緣覺、菩薩三乘法,也講菩薩道。只不過藏教所講的菩薩,是不斷惑的菩薩,是對二乘人的一種方便假說,這部分容後再分析。所以若直接稱此教為小乘教,就無法周延概括教法的全部內容。關於這個問題,後來集賢首教義大成的清涼國師,在《華嚴疏鈔》中即曾對智者大師的如此命名表示肯定,說他定此名雖然容易讓初學者產生混淆,但卻是有憑有據。
接著介紹所詮義,就是指藏教所詮釋的內容。大致上,每一教所詮釋的內容,都離不開「教法義理」和「修證階位」兩部分。而教法義理的綱領,又離不開三乘法,即四諦、十二因緣和六度。《教觀綱宗》上說:「此教詮生滅四諦,亦詮思議生滅十二因緣,亦詮事六度行。」基本上,四諦屬於聲聞乘法,十二因緣屬於緣覺乘法,六度屬於菩薩乘法。
但是我們要明白一個大原則,我們所修的法門一定是根據自己的解悟而起,所以同一種行法,如果解悟不同,行法也就隨著有淺有深。因此,同樣是四諦、十二因緣、六度,如果你悟的是小乘的理,就成了小乘法;如果你悟的是大乘的理,那就成了大乘法。所以,四諦法雖然是聲聞乘法,但其實藏通別圓四教都講四諦,也都講十二因緣,同時也都講六度。
因此,四諦就有四種四諦,十二因緣也有四種,六度也有四種。唯一的不同是什麼呢?三乘法在藏教裡,是分別修證。意即聲聞人修的只有四諦法,緣覺人修的是十二因緣法,而菩薩乘根性的人,修的是六度萬行。通教以後,這個三乘法則是通修,既修四諦,也修十二因緣,也修六度,只是有正功夫、助功夫的區別。
藏教對於三乘法,在事相上講得最詳細,所以是後三教的基礎。你不能看輕它,說它是小乘,就不用心學。須知同樣是用藏教的法子在修行,若是你已經悟入圓教理,那麼這個行法就成為圓教了。
過去老恩師常說:「好人辦壞事,壞事也成好事;壞人來辦好事,好事也成壞事。」例如慈善公益,這個是好事,但如果是壞人來辦,就可能假慈善公益之名,行招搖撞騙之實,好事就成了壞事。同理類推,大心量的人辦小事,小事也成大事;而如果是小心小量的人來辦大事,大事也成了小事了。古人曾說:「士先器識而後文藝」,真正有學問的讀書人,將來要有成就,一定要先把自己的器量擴大,先增長見識,此即「士先器識」。「器」是器量,你要有廣大的胸襟;「識」是見識,見識要高超,不能目光如豆,要看得遠、看得深。若能如此,你寫的文章也就不一樣,雖然還是那些文字在作排列組合,但卻可以利益天下後世。
跟諸位說:現在的莘莘學子,大家雖然各自求的是不同之科技專業,但是也離不開這個大原則,重點也是要先能夠擴大器量,增長見識。這就如同我們現在所講的,藏、通、別、圓的道理一樣。
三乘法,先介紹「生滅四諦」,請看(丙)表,四諦就是苦、集、滅、道,這在《十四講表》裡已有詳細說明,這裡只能做重點講解。那麼主要講什麼呢?著重在「生滅」二字,故名「生滅四諦」。如果到了通教,佛對通教的人就不講生滅四諦了,他講的是「無生四諦」,這個理就高一個層次了;至於別圓二教的四諦,那又更高了。
先講「苦諦」。苦諦就是我們這一生所得到的這個身體(即正報),及我們所住的環境,包括所有生活資源(即依報)。我們的正依二報,包括身心、山河大地等,這些都是業果,是酬還前生造的業所得到的果報。
為什麼名為苦諦呢?因為我們的正依二報,它們都有逼迫性,苦是逼迫義,故名苦諦。那麼佛對藏教的人詮釋四諦時,如何詮釋苦諦呢?曰「有生異滅,三相遷移」,不論正報或依報,隨時都有生、住、異、滅,都是無常變化。以我們的身體為例,從母胎來到這個世間,十年就有一個變化。如《禮記》上說:「二十曰弱冠」,二十歲就成年了;「三十曰壯」,這是到了壯年;「四十曰強」,到了四十歲最強壯;「五十曰艾」,到了五十歲,頭髮就不像現在那麼烏黑了,就像艾草半綠半白,人生已經過了一半,所以都離不開生、老、病、死。
至於山河大地,也是不斷的生、住、異、滅。完整的講名為生住異滅;簡略的說則是生異滅,或是生住滅;更簡略的講就是生滅。從無到有是生,有了之後,就隨時無常變化。例如:東西放著不用,也隨時被風化,而我們的身體也分分秒秒都在新陳代謝,這就是無常生滅。從變化一直到消失,那就是滅。不論正報或依報,都是有生有滅,此即名為生滅苦諦。
第二講「集諦」。集諦指的是什麼呢?凡事都有因。集諦講的就是造成這個業果的因,簡言之,就是我們來到這個世間,在三界裡輪迴生死的業因。根本的因就是見思煩惱(惑)。見思煩惱在之前已分析過,見惑有十使,思惑有貪、瞋、癡、慢。這裡再取其根本,能滋潤生死的就是思惑。貪、瞋、癡、慢,攝慢入癡,把慢又收到愚癡裡,那就是貪、瞋、癡,此曰「正三毒」。為何名曰正三毒呢?因為它是根本煩惱,它是招集我們去受報的根本原因的根本。
那麼這些煩惱在藏教人眼裡,呈現的是什麼樣的實況呢?曰「貪瞋癡等,四心流動」,這四個煩惱心就好像流水一樣,起起伏伏、生生滅滅,故名生滅集諦。我們平常舉心動念,大都離不開貪、瞋、癡,所以學佛修行主要就在對治它。印度的出家人,梵語叫做「沙門」,翻譯成中文叫做「勤息」,意即勤修戒、定、慧,息滅貪、瞋、癡。可見對治貪、瞋、癡,是修行的重點。
有一回,學人去拜見埔里正覺精舍的住持── 果清法師,請教他最近怎麼用功,他說:「我現在隨時照顧著心念,儘量讓它不要有貪、瞋、癡。」心念能不起貪、瞋、癡,這就是大修行人,我們平常很難做得到。而這個貪、瞋、癡,隨著我們遭遇的境界不同,有時會偏重起貪,有時則偏重起瞋,有時則偏重起癡。而所謂「等心」,就是所起的念頭是貪、瞋、癡三個元素平均具足。貪瞋癡等心,就代表所有的見思煩惱,它起伏、生滅不定,如流動的河水,故曰「四心流動」。
第三講「滅諦」。何謂滅諦?就是藏教的聖人所證的涅槃。涅槃如何證得?必須把前面的苦諦、集諦都滅除,故涅槃翻譯成「寂滅」,意即滅除所有見思煩惱,進入非常寂靜的境界。《綱宗》云:「滅三界有,還真諦無」。把三界有(包括業因、業果),前面的苦、集二諦,通通都給滅了,甚至最後是灰身泯智,連身體、心智也通通不要了,便證入真諦(空),故曰「還真諦無」。
以此看來,他是「滅有而歸無」,「有」滅了,「無」才生出來。所以,藏教人所講的滅諦也是有生有滅,故名生滅滅諦。
最後講「道諦」,即對治煩惱的修行法門。詳細的說,有三十七道品,歸納起來講,則離不開戒、定、慧,此名「三無漏學」。學了戒、定、慧,就可以斷煩惱、得無漏(「漏」是煩惱的異名),所以修行就是勤修戒、定、慧,來對治貪、瞋、癡,以戒、定、慧來「對治易奪」。
「易」,有轉換之意;「奪」,則是奪取。平常貪、瞋、癡煩惱一來,你懂得以戒、定、慧來對治,這就好像一間黑漆漆的房子,我們把電燈開關一開,日光燈一亮,黑暗就此消滅。戒、定、慧一生,貪、瞋、癡就被滅除。藏教人所講的道諦是有對治性的,有對治也就有生有滅,故名「生滅道諦」。
在藏教中,每一諦都是有生有滅,故其四諦名為「生滅四諦」。對初學佛的人講四諦法,大概都得採藏教的道理跟他講,這比較容易懂。
接著看第五表──(甲)「思議生滅十二因緣」。四諦是聲聞乘法,十二因緣則是緣覺乘法,在修行層次上,緣覺乘比聲聞乘高明。不過,十二因緣其實也離不開四諦,只是內容更加擴充。那麼十二因緣的內容為何?主要是在剖析我們為什麼會生死相續的原理。
凡事都是因緣所生法,沒有一件事情是無因無緣的。以唯識的分析為例,他說「眼識九緣生」,我們打開眼睛看到上頭的日光燈,必須具備九個因緣才能發生;「耳識唯從八」,我們要聽到聲音,則要具備八個因緣。而這裡探討的是生死的因緣,生死這件事情要發生,則必須具備十二個因緣。主要條件稱為「因」,次要、助成的條件稱為「緣」。有主要條件、助成條件,自然就會產生結果,所以講因緣就包含了「果」。
《成唯識論》是法相唯識學中,最重要的一部論,它指出十二因緣共有四種,我們在《十四表》所學的「三世十二因緣」,是最粗淺的一種。「三世十二因緣」是什麼呢?略為大家溫習一下:
第一個「無明」,就是我們的無明煩惱,簡單來說就是見思惑。有了見思惑,就成了糊塗人,就會做糊塗事,這就是「行」,造作生死業了。「無明」引生出「行」,這兩支是過去的因緣。「行」是因,「無明」是緣,時間一到,機緣一成熟,業力就帶著我們去投胎。「識」就是這一生來到人間投胎,入母胎去了。一投入母胎,便開始坐胎,從一個肉團開始長,稱為「名色」,這裡頭包含物質、心理層面。慢慢成長,到了「六入」,即長出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六根。「觸」,以人道眾生來說,十月期滿,就脫離母胎而出,接觸到外面的環境。以下,苦日子就來了,看你活多少年,就得捱多少苦日子。「受」,是指各種感受、享受。以上五條是屬於現在的果。
而在享受人生的過程中,又隨時造業、起煩惱,對著外境的五欲六塵起貪瞋癡,這裡用「愛」字來代表所有的見思惑。進一步,去追逐、求「取」,就又造業。造業就「有」,有了六道的生死種子,通通種下了。我們一旦起惑造業,就都在八識田中落下這些生死種子。
等壽命一到,這些業種子成熟,便又帶著我們去相應的一道再去投胎,那就「生」了。所以「愛、取、有」這三支,是指我們現在的因緣,「有」是因,「愛、取」是緣。「生」之後,就離不開老、病、死、憂悲苦惱,這是未來的果。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三世不斷的循環,無始以來,我們都是一生、一生這樣子過。若沒有遇到佛法,那就是無終,還是一生一生這樣下去,沒有終了。這是過去所講的「三世十二因緣」。
這裡再給大家介紹第二種──「二世的十二因緣」,諸位先看頭兩支──「無明」、「行」。確切的講,這個「無明」是什麼呢?它指的是我們見思惑裡的見惑。我們那些邪知邪見,最能發動我們的身口意去造業。你一造了業,就叫做「行」。以「行」為因、「無明」為緣,這叫「能引的兩支」,能引生什麼呢?「識」,當下就在我們的八識田中,落下未來生死的五蘊種子。五蘊──「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」,我們的身體就是五蘊身。「色」是指生理、物質方面;「受、想、行、識」則包括我們的心理。我們的生命離不開物質與精神,以佛法來分析,就是五蘊。
我們一起心動念、一造業,就在八識田中落下生死種子,什麼樣的生死種子?看你造什麼業,假如你造的是上品的十惡,就落下地獄的五蘊種子,在我們的八識田裡,就有將來要投胎地獄的身心;若造的是中品的十惡,就落下餓鬼道的五蘊種子。「識、名色、六入、觸、受」這五支,就是包括了五蘊種子。
所以我們學了佛,就得隨時反省自覺,經上說:「菩薩畏因,眾生畏果」,一般的眾生到了結果的時候才害怕,已經來不及;菩薩留意的是這個因,我們的起心動念,當一起心動念的時候,在我們的八識田裡,就已經有了相應的五蘊種子出現。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啊!
「種子」是唯識學的用詞,是一個比喻的話,意即有了種子,將來就能產生結果。種子種下去,如何能夠發芽呢?必須靠不斷的灌溉、澆水。而什麼是灌溉生死的水呢?即「愛、取」,就是思惑。在八識田裡落下的五蘊種子,若得到思惑的滋潤,亦即吾人在五欲六塵的生活中,又起貪、瞋、癡等煩惱,那就等於給種子澆水,讓它能夠發芽。一發芽就是「有」,一旦這個芽慢慢茁壯,時候到了,這個業種子就帶著我們的第八識再去投胎。看你跟哪一道相應,就又依這個「所生未來兩支」,再去「生、老死」。
所以歸納起來,前面十支都是屬於現在世,我們就是不斷的在起惑、造業、滋潤生死。後面兩支是屬於未來世,是生死之果。而前十支中,「愛、取、有」三支是因(主要條件),其他七支則屬於緣(次要條件)。
藏教人所講的十二因緣,由前一支引生後一支,「無明」引生「行」,「行」引生「識」,乃至「生」引生「老死」。滅的時候,則反過來「無明」滅,「行」跟者滅,而後「識」也跟著滅。前一支滅,後一支也跟著滅。生是實在的生,滅是實在的滅,故名「生滅十二因緣」。至於「思議」二字如何解釋?因為藏教是針對界內的鈍根人講,講的是三界內的道理,這是可以心思、可以口議,可以用我們的凡夫心去想、去揣度,也可以用言語加以分析說明的,故名「思議生滅十二因緣」。
再講(乙)六度,名曰「事六度行」,這也是對藏教人所說。六度,指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、般若,這是菩薩乘的基本法門,菩薩就是依六度來自度度他的。六度,梵語名為「波羅蜜」,中文翻譯成「彼岸到」,依正確文法是「到彼岸」。到哪個彼岸呢?指到涅槃的彼岸。我們現在都在生死當中,菩薩行六度,就可以自度度他,把我們都度到涅槃(不生不死)的彼岸去。
六度是菩薩法門的總綱領,其實擴充起來,還有十度,《華嚴經》即講十度,再擴充下去,就包括萬行,所有自度度他的法門,都可以包括在菩薩道裡,故名「六度萬行」。
佛如何對藏教人講解菩薩道、行六度之事呢?曰「三祇伏惑」,三祇就是必須經過三大阿僧祇劫,「阿僧祇」譯成中文叫做「無數」,是印度的十種大數之一。一個阿僧祇,是十的四十七次方,即一千萬萬萬萬萬萬萬萬,後面再加一個兆。「劫」,是時間單位,分成小劫、中劫、大劫,這裡指的是大劫。一個大劫大約十三億四千萬年。
佛對藏教人說,行菩薩道必須經過三大阿僧祇劫,一生接著一生來行六度;而且必須伏惑,不能把見思惑斷了,只能把它伏住,不讓它起現行。為什麼不斷惑呢?因為在藏教人的認知裡,見思惑是輪迴生死的根源,沒有見思惑就沒有生死,就入涅槃了,不會再入六道輪迴裡。然而不入六道,如何度眾生呢?所以藏教菩薩只能伏住見思惑而不斷,如此方能倒駕慈航,再到六道裡去。
既然在藏教人的認知當中,要到六道裡,就必須要有見思惑,如果佛對他們說,菩薩已斷了惑還要再到世間來度眾生,他就害怕了。因為藏教是小乘教,二乘人視生死如冤家,觀三界如牢獄,他急著想跳脫三界生死,佛若對他們說菩薩斷了惑還要再來,他們就會對佛法起疑惑。所以藏教裡講的伏惑(留惑潤生),是佛的一種權巧方便假說,事實上沒有三大阿僧祇劫不斷惑,而可以一生接著一生來行菩薩道的事。你不斷惑,下一生再來,跟諸位說,有隔陰之迷,前一生的事全忘了;而且你到底到哪裡去投胎呢?渺渺茫茫,如何接續法?
所以,藏教的菩薩道完全是佛的一種方便假說,是佛替二乘人先埋下大乘善根種子,給他們留個底子,以便將來回小向大,故對他們說「三祇伏惑,而修萬行」。
再者,藏教菩薩行六度時,比較注重在事相上修行。為什麼呢?因為他「理觀尚弱」,對於真諦之理,他是事理不相即的。因為他修的是析空觀,不是體空觀,事不能達理,所以無法達到「三輪體空」。由於他行六度偏重在事相上,故名「事六度」。
藏教人即是以堅忍的毅力勇猛精進,提到布施就行大布施,說到持戒就嚴守戒律,精神其實非常可敬可佩,吾人學佛行六度也得效法這樣的精神。只不過,解悟得要求更為深入。
三乘法介紹過了,下面介紹所詮的諦理。
(丙)表叫做「實有二諦」。當知,四教都有詮釋的最高諦理,諦理就是真理,依照這個諦理才能建立相應的觀行。譬如你的見識有多高,做出來的事情就跟你的見識相應。因此,詮釋的諦理的淺深,就關係到觀行的高低,這是研究天臺學要留意的地方。
藏教、通教所詮釋的諦理不外二諦,即真諦與俗諦。什麼是「俗諦」?因為世俗之人都有迷情,由迷情所見的事相,在世俗人眼裡都是明明白白見到,實實在在的事情現象,故名俗諦;至於「真諦」,則屬聖智,是聖人的智慧所證到的真實理性。世人迷情所見的事相都非真實,都是認假不認真,所以才會是凡夫;聖人開了智慧,能夠見到真實的理性,故名真諦。
其實佛法還講「三諦」,這是在真諦和俗諦之外,另外再加一個「中諦」,這是「別、圓」兩個大教所講的「中道佛性」的道理。因為我們的真如本性,既是非空非有,又是亦空亦有,所以勉強給它立一個名字,叫做「中諦」,就是中道實相。小乘教的教法還談不到佛性,所以只詮釋二諦。而藏教所詮釋的二諦名為「實有二諦」,何以名為「實有」?請看它的俗諦指的是什麼?曰「陰入界」。
「陰」就是五陰,或稱五蘊,即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,就是我們自己五蘊假合的身體,這是實實在在有的。「入」就是「十二入」── 六根、六塵,我們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對著外面的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這些山河大地等。還有「界」── 十八界,即六根、六塵外,又包括由六根對六塵所產生的分別心,有六種識。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,在佛法中叫做「三科諸法」,三界裡頭的宇宙萬有都包括在這三科之中了。
「陰入界等」,從世俗的迷情看都是實在的法,此名為「俗」;藏教人雖然知道這五蘊假合的人是空的、假的,但是他認為五蘊法,乃至十二入、十八界,卻都是實在的有,因此藏教所講的「俗諦」是「實有而非空」,這叫「實有俗諦」。
至於「真諦」,則是聖智所證的真實理性。藏教的聖人經過修空觀,把我執破除,斷盡了見思惑,最後把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通通滅盡,「滅實有」而「歸真空」,最後證得涅槃,悟入真諦之理,而會歸於真空。所以藏教人所理解的真諦是「真空而非有」,甚至於灰身泯智,包括自己的身體及能夠分別的心智,最後通通都不要。因為俗諦是實有的「陰入界」,而把實有滅了才有真諦,故其二諦名為「實有二諦」。
其次,又有一個名字叫做「生滅二諦」。何以名為「生滅二諦」呢?因為這個俗諦是實有滅了之後,真諦真空才生出來,是有生又有滅,故得此名。易言之,你要悟入那個真諦,必得把實有給滅了,最後真諦才能夠證得;若是通教之人則不同,他不用滅掉實有,而能「當體即空」,即當體悟入那個真諦,所以他是無生二諦,而不是生滅二諦。比較之下,藏教人確實講得淺,雖然講得淺,但在我們一般人聽起來卻已經相當吃力了!諸位若不甚明白,先不必心急,先有此印象,底下慢慢就能了解。
再者,又稱為「名無名二諦」。為何稱做「名無名」呢?「名」是指有這些名詞── 即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,這些都是事相之法(即俗諦),有事相就有名字,故曰「名」。而真諦是悟入真空法性,這是言語道斷、心行處滅,無法加以定名的,故曰「無名」。俗諦有名,真諦無名,真諦與俗諦互相對立;俗諦是講「事」,真諦是講「理」,事與理不相即,這與通教「事即是理」、事理相即不同。故「名無名二諦」,主要是在突顯事與理的對立、不相即。
接著看第六表── 詮釋「因果」與「六即」。「因果」:「因」是指修因,「果」是指最後證得的道果。至於「六即」:就是說明從修因到證果,詳細的修證階位。
先看《綱宗》文字── 曰「開示界內鈍根眾生」,這是說明藏教教化的對象,為三界內鈍根的眾生,也就是聲聞人。
「令修析空觀」,此即說明修因,他修的是析空觀,必須經過分析法,然後才能悟入空理。前面跟諸位略為介紹過,他把三界內的一切萬有,不論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,都加以觀察、分析,知道都是因緣和合,無常變化。既然是無常,所以隨時都在生、住、異、滅之中變動,其中找不到一個真正能夠主宰的「我」。像這樣從中去分析「無常、無我」,然後悟入空理,此名「析空觀」。
結果如何呢?「出分段生死,證偏真涅槃」。悟入空理之後,就開發一切智,斷見思惑,出離分段生死。分段生死就是我們在三界、六道中輪迴的生死。「分」是分限,每一道的眾生都有一定的壽限;「段」是形段,所感得的身體正報,都有一定的形體,大小高矮不等,故名分段生死。
「證偏真涅槃」,他所證的涅槃,必須把這些實有,包括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等都給滅了,最後才會歸真諦。所以他悟入的真空理性,是在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這些事相之外,藏教真諦偏在理性這一邊,因此「事理不相即」。這若跟後面的通教比較,藏教是「偏真涅槃」,通教是「真諦涅槃」,通教的事理能夠相即,而藏教的解悟還不到那一層。其實這兩教證的都是真諦涅槃,只不過藏教所證偏在理性一邊。
「正化二乘,傍化菩薩」,這是從修因與證果上來做一個揀別。藏教雖然也講三乘法,但是他主要的旨意在度化聲聞、緣覺二乘人,教他們斷見思惑,了分段生死。
至於藏教所講的菩薩乘,只是伏惑潤生,他不斷惑,不了生死,但這是佛的一種方便假說,實際上不可能有這樣修行的菩薩,故云「傍化菩薩」。「傍」即附帶、兼帶之意,附帶的度化菩薩,權巧方便地對他們講大乘的教法,給藏教的人種下大乘善根。以上是說明「因果」的情形。
下面「約當教自論六即」,從修因到證果,把詳細的修證階位都列出來,以六即來分析。「六即」這個名義,是智者大師根據《大般涅槃經》建立的,主要是用在圓教上,前三教其實只有六個階位的內容,無法每一個階位都具備「即佛」的意思。所以前三教討論六即,都只是仿照圓教的六即佛,就自己本身的教義(即所證的最高諦理),來分析修證階位而已,這叫「約當教自論六即」。這是天臺教理的重點所在,希望大家都能夠試著熟記它。
先講藏教六即。請看(甲)表,首先簡略介紹名義。
第一曰「理即」,就是論這一教所詮釋的最高諦理。第二曰「名字即」,意即開始聽聞這一教的經義,研究這一教的教理。研究教理當然離不開經卷,聽聞佛法也離不開言語文字,故曰「名字即」。第三是「觀行即」,即依照所懂的諦理,依教修觀,開始真正修行。如果只研究經卷,把大藏經通通閱過了,還是「名字即」而已,是「佛學」而不是「學佛」;到了「觀行即」,才算開始真正修行了。
第四是「相似即」,謂相似的見到道了。修行有了功夫,剛開始的時候是不起貪、瞋、癡,把貪、瞋、癡給壓伏下去,這叫伏惑;一旦能伏惑,本有的智慧就露出光明來,就能夠相似的見到這一教所詮釋的最高諦理。藏教所詮釋的是「真諦」,來到「相似即」就可相似地見到真諦之理了,但仍像隔紗望月,朦朦朧朧,故名「相似即」。
第五是「分證即」,一旦斷了部分的惑,就能夠證悟到當教的部分諦理,一分分的斷,就一分分的證,故名「分證」。第六為「究竟即」,以藏教而言,就是徹底把見思惑斷乾淨,徹底證悟了真諦理,而成就最後的果位。
其次,詳論六即。先看「理即」,藏教所要詮釋的最高諦理是什麼呢?是真諦── 「偏真」,與通教的真諦不同。它是事理不相即的真諦,諦理是在事相之外,故云「偏真」。
蕅益大師在《教觀綱宗》中說,(藏教)「理即者,偏真也」。為什麼是偏真呢?他引了一首在經典中很有名的偈子:「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。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」來說明。「諸行」就是三界內所有的一切依報、正報,這即是有為法。這一切有為法都是無常的、生滅的,故云「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」。「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」,你得把這些生滅法通通都滅除了,才能夠證得寂滅的涅槃,而得到真正的自在之樂。這首偈子其實是在講四諦,前兩句就是苦、集二諦,後兩句中的「生滅滅已」是道諦,「寂滅為樂」就是滅諦,也就是藏教的真諦涅槃。
蕅祖又云:「因滅會真,滅非真諦」。藏教人必須把苦、集二諦都滅除盡了,最後才證到那個「滅」(即寂滅涅槃),然後才「會真」,悟入真諦。所以這個寂滅的涅槃,本身並非就是真諦。「滅尚非真,況苦集道」,在「苦、集、滅、道」這四諦中,「滅」(涅槃)是最高境界,尚且都不是真諦,何況苦諦、集諦、道諦呢?因為藏教人所理解的真諦,是在因果事相之外,苦、集二諦是世間因果,屬於世間的事相;滅、道二諦是出世間的因果,是出世間的事相。所以這四諦本身都不是真諦,真諦是在事相之外,必須等到證得滅諦後,才悟入真諦,亦即滅了事相之後,真諦的諦理才突顯出來,所以事與理是相對立的,是不相即的。
這種情形與後三教不同,「故依衍教,判曰偏真」。「衍」就是「摩訶衍」(梵語),翻成中文就是「大乘」。後面三教都是屬於大乘教,根據大乘教的教義,判定藏教所講的真諦是偏真,只偏在理性一邊。
第二是「名字即」,《綱宗》曰:「學名字也」,就是把能夠詮釋這個偏真法性的經教、言語文字,加以學習研究。
如何悟入偏真法性的道理呢?第一步先要研究一切萬法,包括山河大地、我們的身體……等等從何而來?一切萬法「從因緣生」,必須有許許多多的因緣結合才發生。在藏教人的眼裡,他是以內在的心識為因,外面的塵境為緣,建立了對宇宙萬有生成的正知正見。「不從時」,知道宇宙萬有不是從時候、季節而生。「方」,也不是從方位、空間而生。「梵天」指色界初禪第三天的大梵天王,印度教把大梵天王奉為上帝。諸位學過《十四表》就知道,當一個世界剛成立的時候,大梵天王先來受生,所以印度教認為大梵天王是創世主。其實,一切都是從因緣生,不是單純依靠大梵天王,就可以創造整個宇宙。
此外,也不是從「極微」而生。「極微」,是物質的最小單位,又名鄰虛塵,佛經在分析物質時,由粗而細,羊毛塵是牛毛塵的七分之一、兔毛塵又是羊毛塵的七分之一,乃至水塵、銅塵,如此分到不能再分,最後就名極微。以現在的科學來講,由元素、而分子、而原子,現在又發現有夸克,非常微細,不能再小了。那麼,宇宙是否如印度的外道所說,由極微而產生的呢?也不是的。「亦非無因緣自然而生」,也不是沒有因緣,自然而有的。能夠如此去除種種邪因緣,乃至於無因緣,而知道一切法從因緣生,那就建立了正知見。
既然是因緣所生,則有生必定有滅,所以是無常。既然是無常,所以就不是「一」,也就沒有真正的我,所以是無常無我。經過這樣的分析,不論我們的正報、依報,「皆悉無常無我」。
如果能夠常常這樣理解,那麼與生俱來的我執,就能漸漸消除,進而悟入真空。雖然還沒有真正起觀行,只在經卷上如是研究,你的我執也會比一般人輕些,這就是「名字即」。
第三曰「觀行即」,是依解起行,故名「觀行」。其中細分為三個過程── 「五停心」、「別相念」、「總相念」,這三個階段屬於「外凡資糧位」。請看第七表(甲)── 五停心觀:在說明此表之前,先要了解什麼是藏教人真正的修行功夫?諸位在《十四表》中學過「觀受是苦」,這就是藏教人修行真正的一個下手處,名曰「四念處」,即用心在四個面向上思維、觀照。四念處其實就是觀四諦中的「苦諦」,如何才能真正體會苦諦呢?必須依照四念處去修觀行。
先看(乙)表「總別相念」── 「境別觀別」,下面有四條,說的就是四念處。(一)「觀身不淨」,觀我們的身體是不清淨的;(二)「觀受是苦」,觀我們平常所感受的,都是具有逼迫性的苦;(三)「觀心無常」,觀我們的心識(即唯識學所講的「心王」)是無常的;(四)「觀法無我」,「法」就是唯識學所講的「心所」,包括山河大地等等一切萬有,當中找不到一個真正的主宰(我)。以上就是「四念處」,又名「四念處慧」,因為在這四念處上用功就能開發智慧,其重點就是在觀無常、無我,在事相上下功夫。
但是在下四念處功夫之前,有個前方便,即「五停心觀」。
「停」就是加以調停,把我們的雜亂心乃至於外邊的障礙,用這五條加以排除。這五條雖然是在藏教裡面講,但藏教是四教的基礎,所以後三教也都用得上。但這五條不一定每一條都得修,要看個人的習氣和需要,你在哪方面有障礙,就用哪一條來加以對治調停。智者大師把「五停心觀」稱為「五門禪」,即表示這也是入禪定的方法。
第一曰「不淨觀」,這是對治多貪眾生的毛病,其中有「九想觀」、「八背捨」、「八勝處」,這裡只能講個大概。
第一「九想觀」是對治「外貪」,即貪愛別人的身體。簡單的說,就是觀想對方死的樣子。死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呢?首先是約十二小時後開始膨脹,尤其夏天更快。膨脹以後,因為血液已經不流,所以身體就出現許多青瘀。接著,血就流出體外,並開始化膿、腐爛。之後,體內開始生蟲、生蛆,而外部則又有小蟲來吃,甚至野狗、野狼來抓來啃。最後,血肉通通散開;乃至只剩下一堆白骨。再經猛火一燒,更是化為灰燼。
這九個層次,從膨脹一直到燒想,如此細細的觀。就算是美女西施,死後也會膨脹、腐爛,乃至成為一堆白骨,這時你還愛不愛呢?簡言之,九想觀就是「白骨觀」,這是不淨觀的根本。貪心重的人若要用功,就得先用九想觀來加以對治,把貪愛心伏下去,然後才能專心念佛修行。
第二「八背捨」是對治「內外貪」。「內」是對治自己對身體的貪愛,「外」是對治對別人身體的貪愛。例如有人在修定當中,一會兒摸頭,一會兒又摸身體,這就是對身體的一種執著,是一種內貪的現象,這時候就要用「八背捨」來對治。「背」即背離五蘊;「捨」是捨離貪愛。當中共有八個法子,故名「八背捨」。
第三「八勝處」,又名「大不淨觀」,是對治「遍一切處貪」。若是有人對各種的生活資源,如房宅、土地、田園等等貪戀不捨,就得用「八勝處」來對治。何以名為「勝處」呢?先觀自身為白骨,把白骨觀得熟練,再以此類推,觀十方的依報、正報也都是不清淨的;由於觀想的心非常嫻熟,能夠操作自如,轉變自在,故名「勝處」。詳細的內容,可自行參考《四教儀輔宏記》。
總而言之,不淨觀有一個最重要的核心,就是觀人「死」的情形。印光祖師在《文鈔》中說,學道人若想真正成就,就得把「死」字放在額頭上,這就是要人心心念念莫忘「死」的情形,如此道業自成。他自己也寫了一個很大的「死」字,貼在關房裡面,這也就是用不淨觀的功夫,可以對治內貪、外貪、一切處貪,把貪愛心伏下去。這是先介紹「五停心觀」的第一個── 不淨觀,對治「貪」的情形。
上回說明藏教的修證階位,內容談到六即位中的「觀行即」。觀行即是真正下功夫,開始修行了。藏教行者的下手功夫是在「四諦」(苦、集、滅、道),把四諦的道理觀明白了,就能去除見思惑。而在四諦之中,又得從「苦諦」下手,如何觀察呢?有四個法,名曰「四行相」,就是我們先前所講的「四念處」── 「苦、空、無常、無我」,或譯為「苦、不淨、無常、無我」。
然而,從沒有學佛到真正用功夫,難免會有一些宿生的習氣和業障在,得先加以調伏調伏,所以藏教觀行又分三個階位,第一個就是「五停心觀」。上回介紹了「不淨觀」,接著介紹第二「慈悲觀」。
慈悲觀,旨在對治多瞋眾生的習氣。在修行當中,瞋的習氣來了,若沒有加以調伏,功夫就用不上,所以要修慈悲觀。內容也有三種:
第一對治「非理瞋」,非理瞋就是沒人來惹你,你卻無緣無故生起瞋心來,該怎麼辦呢?以「眾生緣慈」對治,即觀察世上所有眾生,都與我們有密切關係,如自己的父母、兄弟、姊妹一般。把眾生當作自己的家親眷屬,那還計較什麼呢?這個瞋心就能壓伏下去。
第二對治「順理瞋」,當有人來惹你,讓你發脾氣時,當以「法緣慈悲」對治。即觀察一切法都是因緣所生,緣生緣滅,生滅無常,當中沒有一個真實的我,也沒有一個真實的你,泯除人、我的分別相,暫時就不會計較了。
第三是「無緣慈悲」,用來對治「諍論瞋」。世間人有很多都是為了爭論一件事情,或是一個道理,而弄得臉紅脖子粗,堅持自己的見解對,別人的見解不對,人我對抗得很強烈,這時得用「無緣慈悲」,即觀眾生與自己實為一體,所謂「三世一切佛,共同一法身」,沒有能、所的分別;且在無能、無所當中,還要拔苦與樂。「慈」就是「與樂」,「悲」就是「拔苦」。以上是第二「慈悲觀」。
第三是「數息觀」,在於對治散亂眾生的習氣。數息,就是數自己的呼吸。把自己的呼吸調到最微細、均勻,這時候就開始數。可以數出息,從一至十;或是數入息,亦從一至十。如果數出就不數入,數入就不數出,這是祖師的經驗,不能出入同時數,容易出毛病。
數息觀,在經典裡稱為「阿那般那」,「阿那」就是入息,「般那」就是出息。經上說它是「三世諸佛入道之門」,所以外面教禪定的,十之八九都從數息觀入手。數的時候,對治的情形略有不同。如果是「掉舉」的毛病重,就是散亂得特別厲害,就把心念安放在肚臍下方,即道家所謂「丹田」的地方,這得先練習腹式呼吸才能辦到。如果是「昏沉」的毛病重,就把心念安在鼻尖上,這是呼吸進出的地方,把心念安在這裡,就比較容易對治昏沈。假如是粗重的昏沉,就安心念在眉間,讓出入息跟這裡相應,這樣數可以對治粗重的昏沉。
第四是「因緣觀」,在於對治愚癡眾生的習氣。這類眾生有很多執著、很多邪知邪見,所以得研究十二因緣的道理。如果研究了三世的十二因緣,就可以對治一般執常、執斷的種種邊見;如果了解二世十二因緣的道理,就可以對治特別深重的我執;此外還有一念的十二因緣,即在一個心念當中,就具足了十二因緣。
在此要特別澄清,所謂「一念」並非平常我們所講非常短促的(一彈指有六十剎那,一剎那有九百生滅)那種生生滅滅的念頭,而是指善惡業成就的一念。譬如你瞋心一起,就罵人、打人,因這一念瞋心,所造的惡業成立了,這稱做一念。諸位,我們的心念不得了,瞋心一起,拍了桌子,這就是一念,而這一念就具足了十二因緣。所以古德說:我們的善念一起,天上的天宮寶殿就幫我們蓋好了;如果惡念一動,地獄的火輪也為我們準備好了。我們修淨土法門,古德也告訴我們,至誠懇切念一句南無阿彌陀佛,西方極樂世界七寶池中的蓮華也就為我們綻放在那裡了,感應就這麼快!
其實古代儒家的經典《周易》,也闡發過相似的道理。《周易.繫辭傳》中讚歎《易》道曰:「無思也,無為也,寂然不動。」寂然不動的時候,什麼事情都沒有,但「感而遂通天下之故」,一動就好像丟了一顆石子進湖水一樣,你以為只有湖表面的波紋,其實整座湖都在動。「感而遂通天下之故」的「之故」就是「之事」,所有的事物都被你感動了。
所以,一個善念或惡念,怎麼會不具足十二因緣呢?懂得這個道理,就可以破除「性實」的執著。何謂「性實」?在古印度有一種名為「世性」的外道,他們特別執著萬法的自性是真實的,此即「性實」的執著。一念具足十二因緣,一個念頭都可以加以分析、觀察,既然具足十二因緣,那就是緣生緣滅,當中哪有一個主宰且真實的自性呢?
第五「念佛觀」,是對治多障眾生的習氣。但這不是淨土宗的念阿彌陀佛,而是觀想佛的三身── 應身、報身、法身。這裡頭所講的部分內容,其實已經跨越了藏教的範圍。前文「慈悲觀」中的「無緣慈悲」,乃至「因緣觀」中的「二世十二因緣」、「一念十二因緣」,以及「念佛觀」中的「念報身佛」、「念法身佛」,都已經屬於大乘的教義。那麼智者大師為何把它列到藏教來講呢?那是讓藏教人拿來做助功夫之用,故並不相妨,但是你必須知道這個教理已超越藏教的範圍,其實藏教本身並沒有講到這麼深。
首先,如果要對治「昏沉暗塞障」,那就觀想佛的應身,就是觀想佛的三十二相、八十種好,這樣就可以對治。如果是在修行或修定當中,突然無緣無故想做五逆十惡之事,那就是過去的惡念業障現前,這叫「惡念思維障」,此時就觀想佛的報身,即有無量莊嚴的果報身,來加以對治。如果有「境界的逼迫障」,即修定當中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消失了,或是被火燒,或是溺水了,這是屬於境界的逼迫障,此時就觀想佛的法身是無相的、是真空的,即可破除這個業障。
經過這些方便調伏之後,接著就可以進入「別相念」。請看第七講表前的《綱宗》本文:「觀行即者」,第一是「五停心」,第二是「別相念」,第三是「總相念」。別相念跟總相念,就是修四念處。一上來先修別相念,請看(乙)表「總別相念」。
別相念是什麼呢?第一是「境別觀別」。「境」就是我們所觀的境界,我們所觀的境界離不開我們的身體(身)、感受(受)、識心(心),還有外在的山河大地、宇宙萬有(法)。「身、受、心、法」這四個境界,用什麼法子來觀呢?「觀身不淨」,這個「不淨」就是一種能觀的法。「觀受是苦」、「觀心無常」、「觀法無我」,也是一樣。所觀的境是分開來的,能觀的法也是相應的分開來,這就稱為「別相念」。若是總相念,就是把能觀的法與所觀的境綜合起來修,那必得觀行的心念已經相當嫻熟,操作才能如此自然。
第一「觀身不淨」:此與五停心觀的不淨觀不同。五停心觀是用九想觀,主要是白骨觀,專注觀想人死後不清淨的情形,只是一種假想。但在別總相念裡的不淨觀,是觀五種不淨,即對吾人一期的生命作全面性的觀照。怎麼觀呢?你投胎的時候是如何來投胎的?我們都是隨業受報,由業種子帶我們來的,而那個罪業的種子本身,就是「種子不淨」。其次為「生處不淨」,從一入胎乃至於出胎,所住的環境都是不清淨的。再者是出生以後,這個身體的「相不淨」,整個外表不清淨。為什麼相不淨呢?吾人的七孔乃至於大小便道都常流不淨,只要你細細分析便知,我們每個人都在開水肥公司,天天都得大小便溺。此外還有「性不淨」,意指生命的本質是酬業而來的,其性質亦不清淨。最後是「究竟不淨」,即人死之後,屍體臭穢難當。經上說,人死之後,即使用四大海水來清洗屍體,洗到剩最後一微塵,其結果還是臭。以上是觀身不淨。
第二「觀受是苦」:詳細的講,「苦」有「三苦」、「八苦」,乃至八萬四千苦,如《十四講表》中所說,這都要細細研究,才能用來作觀。
第三「觀心無常」:「心」是指唯識學上所講的「心王」,藏教只講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這六個識。我們常常以為,那個能夠思考、研究學問的第六意識,是恆常不變的,但事實上並不可靠。因為一彈指有六十剎那,一剎那有九百生滅,都是生滅不停,故云「觀心無常」。
第四「觀法無我」:此「法」即「心所有法」中的五十一個「心所」,其中除了「受」、「想」之外,其他四十九個心所都是屬於「行法」,也就是五蘊中的「行蘊」。所有一切善法、惡法、無記法,都包括在其中。若說「法有我」,試問是善法是我?還是惡法是我?抑或無記法是我?經過思維研究之後,其實找不到一個真正能主宰的我。
經過下功夫去觀修四念處,你就已建立修行的正知正見,不會將無常認為有常,乃至將不淨視為清淨,顛倒錯亂。正知正見一建立,這就是一種智慧。
接著進一步修「境別觀總」,意即所觀的境還是分開來,但是能觀的觀法是綜合起來觀。例如「觀身不淨」的時候,同時「觀身」也是「苦」、「無常」、「無我」。「觀受是苦」的時候,同時「觀受」也是「無常」、也是「不淨」、也是「無我」,依此類推。
接著,再進一步修「境總觀別」。例如「觀身不淨」的時候,同時也「觀心」、「觀法」、「觀受」都「不淨」;「觀受是苦」的時候,同時觀「身、心、法」三個境界也都是苦。以上這兩種,都是進觀後面總相念的一個前方便,就是要讓四念處觀行的心念由生轉熟。
吾人念佛也是如此,古德云:「生處轉熟、熟處轉生。」平常我們對於五欲六塵都熟悉得很,吃飯時間還沒有到,就想著要吃飯了,因為這個大家很熟悉,但是這句佛號卻老是忘掉,所以要換過來,「生處轉熟,熟處轉生」。
修觀也是同樣的道理,經過前方便以後,下面最後一個是「總相念」,即修「境總觀總」。所觀的境綜合起來觀,能觀的法也是綜合起來觀。例如「觀身」的時候,同時也觀「受、心、法」;觀「不淨」的時候,同時也觀「苦、無常、無我」。到這個階段,四念處的觀行就非常純熟了。
以上從修「五停心」,到修「總相念」,講的是藏教的「觀行即」,又稱做「外凡資糧位」。名為「凡」,因為還是個凡夫,並未斷惑。名為「外」,是因心遊理外,亦即四念處的觀行雖熟,但見思煩惱還沒真正伏下去,真諦之理浮不上來,心還在真諦理之外。不過,已經開始修四念處觀,步上修行之路,開始儲備修行的資糧了。就好像要走遠路去旅行,口袋裡已先儲備了錢財;旅行雖未正式展開,但已開始打工、籌錢,把旅費準備好了。此曰「觀行即」,即已真正在修持,開始儲存道糧;換句話說,已開始累積解脫生死的條件,故名「資糧位」。
以下看藏教的「相似即」。「相似即者,內凡加行位也」,比前面觀行即又更進一層,前面是「外凡」,心遊理外;至此為「內凡」,心遊理內,已能相似的見到真諦理,不過依舊是凡夫,因為尚未斷惑。
或問:「沒有斷惑,怎麼能到內凡位呢?」因為來到這個加行位,他已將見思煩惱伏下去,所以可以相似的見諦。舉個比喻,就好像一盆水,裡頭有泥沙混濁,你就無法在上面照臉,因它不放光明。但若拿明礬一攪動,那些泥沙跟明礬結合在一起,便往下沉澱,雖然泥沙尚未濾掉,水卻已漸漸清澈。此時你往上照臉,就彷彿看得見。這就像伏惑一樣,我們的心地如水,若把見思煩惱伏下來,也就能相似見到真諦理。
至於什麼叫「加行」呢?指順著前面四念處的基礎,再進一步加功用行。觀四念處屬開智慧,再加功用行,即用禪定功夫來增益它,那麼智慧就更光明了。所以在觀行即的時候只是觀苦諦,來到相似即,四諦都得觀,這得配合「三十七道品」來說明。三十七道品分成七類,故又名「七科道品」,藏教人把它當作正功夫,從四念處到八正道分,總共三十七條法門;若是通、別、圓大教,則把它當作助功夫,所以又名三十七助道品。
如(甲)表:三個資糧位,加四個加行位,不論是外凡或是內凡,都尚未斷惑,所以稱為「七賢位」,表示已經下功夫,與一般凡夫不同,可以算是賢人了。先說三個資糧位:五停心觀在前面已說明,一上來「預破貪等五障」,為了調伏凡夫的妄想心,破除貪欲、瞋恚、愚癡、散亂以及業障,所以用五停心觀來調理。前面曾經說過,這五條不一定全部修,須看個人毛病出在哪裡,就用哪一個法門去對治。接著「別相念」和「總相念」,就專注在四念處用功夫,四念處就是苦諦,首先觀欲界的苦諦。接著往前「進觀欲界四諦」,不但觀苦諦,而且也觀集諦、滅諦、道諦。如此不斷用功夫,就進入了四個加行位── 「煖」、「頂」、「忍」、「世第一」。
第一個「煖位」;「煖」是個比喻之詞,意指藏教人在斷見惑(證初果)見到真諦理之前,修行尚未見道,卻好像鑽木取火一樣,火花雖然還沒出來,但旁邊已經開始有煖氣、有熱度了。這比喻什麼呢?蓋修行來到煖位的人,他的整個氣象就會大不相同,雖未見道,但已先顯現出道氣來了。其次是「頂位」;「頂」也是比喻之詞,好像來到山頂,觀察四方的風景,可以一覽無遺。這說明什麼呢?修行若來到頂位,那麼欲界的四諦苦、集、滅、道,就都能觀照得非常清楚明白。第三是「忍位」:忍是「忍可」,意謂心已經能忍可於四諦理上而不動搖,這必得要定、慧相當均平才行。
此處配合三十七道品略作講解:在三資糧位時,修別相念、總相念,就是修四念處,也就是觀欲界苦諦。接著來到煖位,則加修「四正勤」,就是去惡修善。去惡修善之後,自然福至心靈,智慧就會更加顯明。至於來到頂位,又加修「四如意足」,這是四種定,以定助慧,則慧又會更加清明,故比喻說像一個人爬到山頂,可以洞覽四方的風景。至於到忍位則加修「五根」── 信、進、念、定、慧,這好像樹木扎住根本,就可以不怕大風大雨,也就是說對於四諦理已經忍可,而心不搖動了。
但是「忍」又細分「下忍」、「中忍」、「上忍」。先看下忍:「徧觀上下八諦」,意即得先觀欲界的四諦,之後再觀色界、無色界的四諦。上二界屬禪定境界,故須類比推求去觀。欲界有四諦,上二界又有四諦,合起來就是八諦。如何徧觀上下八諦呢?如(乙)表,苦緣下面的苦、空、無常、無我四行相,觀熟之後,再觀上二界的苦緣四行相(苦、空、無常、無我)。接著觀集緣,也是先觀欲界的集緣四行相(集、因、緣、生),做為一個能觀之法,這當中每一個行相都有很多的道理(文繁省略),你得去研究明白以後,才能夠將集緣等觀得清楚,接著再觀上二界的集緣四行(集、因、緣、生)。就這樣依此類推,乃至最後觀上二界的道緣四行(道、正、跡、乘)。如此觀到非常純熟明白,即名下忍位。來到下忍位,就表示已經具有五根,善根已經扎住了。
進一步到中忍位:曰「縮觀減緣減行」。「縮觀」就是把觀行範圍縮小,集中在少部分的行相上面。前面從四念處漸漸往深處發展,是先由約而博,接著來到快要斷惑的時候,則由博返約,此即縮觀(減緣減行)。如(乙)表列有「七周減緣」、「二十四周減行」,入了中忍位,就得要經過這三十一周(遍)的觀行。舉例來說,剛進入中忍時,還是跟下忍一樣,先觀苦緣的四個行相,接著觀上二界的苦緣四行相,如此依序作觀,迨觀到上二界的道緣四行圓滿,就先捨掉「乘」行,這樣就減掉了一行;接著第二周重新再依序作觀,最後又把「跡」行拿掉。像這樣依此類推,慢慢縮小觀行範圍,縮到減掉第四「道」行的時候,整個道緣也減了;甚至到第八周時上二界的道緣也縮觀了。所以每次遇到第四周(4、8、12、16、20、24、28、32)的時候,就是減行同時亦減緣。
如此經過七周減緣亦減行,二十四周減行,這當中都屬中忍位。到了中忍,五根就更有力量了,因為定慧力更強,遂發展成「五力」── 信、進、念、定、慧。有這五種力量,就可以破除欺、怠、瞋、恨、怨等五種障礙,如信根有力量,就可以破除胡亂狐疑之欺障;乃至慧根有力量,就可以破除含毒事深、不能覺察諦理之怨障。至於來到最後的上忍位:「唯觀最後一行」,最後一行就是指欲界苦緣下面「苦、空、無常、無我」四行之一。那麼要留哪一行呢?這須視各人的根性,沒有一定。若是根性較利的人,比較容易患執我的毛病,就留「無我」行;若對於我所即山河大地、田園財產等貪著較重的,就留「空」行。而根性較愚鈍的人,比較容易產生「我慢」和「懈怠」的毛病。若知道自己容易患我慢山高,就留「無常」行;若懈怠心重,就留「苦」行。古來許多大德之所以勸修苦行,為的便是方便對治懈怠的習氣啊!
當留到最後一行的時候,已經來到上忍位:亦就是進入修七菩提分、八正道分的階位,此時離見道只剩兩個剎那,那就幾乎已經跟見道一樣了。第一剎那入「世第一位」:此時已經來到世間最高的位子,因為再一剎那就要見道,證得聖果,這是世間有漏的階位當中最為殊勝的,剩下最後一剎那就斷見惑,故名世第一位。因此若能修行到上忍,其實在三界就只剩下七番生死;若是中忍位,則還不一定,人間、天上不曉得還要多少千生、萬生。
講完四加行位,後面引了《俱舍論》的偈頌。《俱舍論》在小乘的教義中,是一部非常重要的典籍,智者大師講說藏教的大部分內容,都取自《俱舍論》。論中有一首偈子,說明了四加行位的功能力用:
首句「煖必至涅槃」,意謂修行到煖位的人,縱使還會造五逆十惡而墮地獄,但因為憑著煖位的善根功德,一入地獄就不會再入,而且還能很快生到人間修行,證到涅槃果。此蓋由既受苦果,善根即被激發,故反而更加精進用功而證道果。
次句「頂終不斷善」,如果來到頂位,或許還可能入惡道,但已不至於起大邪見而斷善根。
第三句「忍不墮惡道」,若是來到忍位,雖然會起煩惱、造惡業,但已不至於墮三惡道了。不過下忍、中忍位在人天兩道中,不曉得還要多少生;若是成就上忍位,因為只剩下二剎那就見道,所以也就只剩下七番生死的業債了。
第四句「第一入離生」,如果來到世第一位,離見道便只剩一剎那,即等同於見道,故必能入正性而遠離人天以外四趣的生死了!
以下看藏教「分證即」(第九表)。學佛是從修道、悟道而後證道,亦即證得聖人的果位;「分證」意指部分證得,若是圓滿徹底證得,就是後面的「究竟即」。
《教觀綱宗》云:「分證即者,前三果有學位也。」藏教聖人的果位共有四個,我們常常說的四果阿羅漢,是指第四果,即最後究竟果位的阿羅漢果。前三個果位則是分證即,乃因見思惑尚未斷盡,必須繼續修學,故名「有學位」。「初須陀洹果,此云預流。」第一個位子名為「須陀洹果」。「須陀洹」是梵語,翻譯成中文叫做「預流」,或曰「入流」,意即證得初果的人,已經參與、進入了聖人之流,也就是轉凡成聖,不再是凡夫了。之前的「觀行即」、「相似即」分屬外凡、內凡,仍然是凡夫,至此則是證聖果了。
或問:「他是如何證聖果的呢?」答;即是用「八忍八智」,合起來共十六個道心,「頓斷三界見惑」,把三界的見惑八十八使一次斷盡,故名「見道位」,這時已見真諦之理。
吾人學佛要了生死、成佛道,最困難的一關便是斷見惑。《涅槃經》云:「斷見如斷四十里流」,斷見惑就像一時之間,要把四十里的瀑流截斷一般,這一關若能衝破,後面就比較容易。因此所講的法門再高、再好,若不能斷見惑,終究還是在六道裡輪迴生死,只要壽命一到,便依業受報去了;可怕的是下一生有隔陰之迷,一般人前輩子不斷精進用功,待壽命一到,沒斷見思惑,就得再來輪迴,而前一生的事情卻全忘了,必得把見思惑都斷乾淨了,才能夠清清楚楚。
但斷見惑如斷四十里流,試問我們能斷得了見惑嗎?這就是為什麼雪公學了那麼多法門,最後專修、專弘淨土?因為他務實,明白只有這個最實際。你若能斷惑,上品上生當然最好;若無法斷惑,只要有信、願,加上持名的功夫,跟佛接得上,就能帶業往生,屆時到西方極樂世界再斷,這叫做「當生成就法門」。除了這個法門之外,要能夠當生成就,難之又難啊!淨土法門的可貴就在這裡。
那麼,初果如何斷見惑呢?請諸位看(甲)表──「十六心見道」。他從四加行以來,就已經開始遍觀四諦的道理──欲界的四諦,還有上二界的四諦,合起來是八諦。把全副的精神都安住在四諦理上不動,這是「定」;把四諦理、四諦十六行觀都看得非常清楚,這是「慧」。欲界下每一個諦都有一個法忍、一個法智,例如在觀苦諦的時候,就產生「苦法忍」、「苦法智」。這個「忍」就是「定」,因為「忍可於心」;至於「法智」,就是有「慧」。
這個是欲界,我們能直接觀察得到;上二界觀察不到,則得類比而推,所以產生的定與慧有「苦類忍」、「苦類智」,乃至於「道類忍」、「道類智」。這總合起來有八忍、八智,共十六心,這都是無漏的禪定和無漏的觀慧,其道力可頓斷三界八十八使的見惑,而入「見道位」。
再看《綱宗》本文:「二、斯陀含果,此云一來。」第二果名為「斯陀含」,翻譯成中文叫做「一來」,因為他只剩下來人間一次,為什麼呢?他已經斷除欲界六品的思惑,「餘三品在」。思惑分九地,前面已跟大家分析過了。欲界是五趣雜居地,色界是四禪四地,無色界是四空天也是四地。九地中的每一地都有九品思惑,所以三界便有八十一品思惑。
請看(乙)表「以惑潤生」,欲界的九品思惑,它滋潤七番的生死;「經生斷惑」,將來斷惑的時候,也要經歷多番生死。第一「上上品」,就滋潤兩番生死。第二、三、四,這三品各滋潤一番生死。第五、六「中中品」與「中下品」,合滋潤一番生死。後三品下上、下中、下下,也是合滋潤一番生死,合起來就有七番生死。故古德有頌云:「初品潤二生,二三四各一,五六共潤六,第七斷三品。」就是這個意思。
可見要斷欲界的九品思惑時,還是開頭難斷,只要開頭衝破了,之後就能順勢而為。二果的聖人因為已斷前六品思惑,還剩下後三品,所以只要再來欲界一趟。到欲界哪裡呢?看過去生所造的業與哪一道相應,或者是人間,或者是天上,但已經不會入三惡道了。這個叫做「一來」。
第三果名為「阿那含果」,翻譯成「不還」,意即不回欲界來了。為什麼呢?他已將欲界的九品思惑全部斷除。不回欲界來,他去哪裡呢?在色界。研究《十四表》便知,三界共有二十八層天,而色界的第四禪天有九天,後面的五天叫五淨居天,那就是三果聖人居住的地方。在那裡,他得把剩下的七十二品的思惑斷除,所以說「進斷上八地思,不復還來欲界」,他已不必再來欲界受生,故名「不還」。「此二名修道位」,初果是「見道」,二果、三果則是「修道」,他們都是屬於分證即。
請翻到第十表──「究竟即」。究竟圓滿證到當教的最後果位,名為究竟即。《綱宗》本文說:「究竟即者,三乘無學位。」藏教不是只有詮釋小乘法,是三乘法都詮釋,所以究竟即是指三乘法的無學位。因為這在當教已經到了究竟,不用再修學了,故名「無學」。
第一是「小乘」,是聲聞乘果,即「第四阿羅漢果」。「阿羅漢」翻譯為「無生」,他已經了分段生死。第二是「中乘」,是「辟支佛果」。「辟支佛」譯為「緣覺」,他比較利根,修十二因緣法,可以同時具足無漏的定慧,頓斷見思二惑,所以不分果位。他的定慧力強,不但斷見思惑,還能斷見思的習氣。
見思有正使本惑,還有習氣。譬如這個杯子是專盛茶葉的,因為茶葉有茶香,所以這個杯子也染了香氣。即使後來這個杯子不再盛茶,把茶葉倒掉了,但是你聞一聞,還是有茶香,這就是茶的習氣。聲聞乘只斷本惑,不斷習氣,但緣覺乘能夠破除部分的習氣。
第三是「大乘」,即藏教的「菩薩乘」,必須經過三大阿僧祇劫,留惑潤生,廣修六度萬行,自利利他,方能證果。其實他經過三大阿僧祇劫,甚至再修一百劫相好因,跟藏教的聲聞人相較,還是在下忍位。下忍位圓滿,才開始示現八相成道,一直來到第七相「降魔」,才進入中忍位。來到中忍位,就只剩下兩個剎那,此時他就開發無漏的定慧,頓斷見思惑以及見思習氣。藏教的究竟即雖然有三乘的果位(阿羅漢果、辟支佛果、佛果),但境界其實是大同小異的。
所以下面說:「究竟同證偏真法性」,他們所證到的都是偏真法性,也就是藏教所詮釋的最高諦理。證到偏真法性的涅槃境界是什麼情形呢?「無復身智依正可得」,即包括自己的身體、能分別的心智、及所有的依報正報,通通都沒有了;亦即灰身泯智,只剩下寂滅無為。所以,大乘教批評藏教的人,最後證到的道果是掉入了涅槃坑。未來若要成佛,還得回小向大,好好精進用功。
請看(甲)表── 三乘因果。
因為藏教是「正化二乘,傍化菩薩」,所以本身具足三乘法。今將其修因、證果,還有修學的時間,稍作整理。
聲聞乘一下手的修因是觀四諦,以苦諦為初門,修四念處,即以四行相來作觀。這樣修行需要多久呢?連續不斷的修,利者三生,鈍者需六十小劫。一個小劫大概多長呢?大約是一千六百七十九萬八千年。也就是人壽十歲,每經過一百年增一歲,增到八萬四千歲,是一個增劫;再從八萬四千歲,每經過一百年減一歲,減到人壽十歲,是一減劫。一增一減,合算起來即為一千六百七十九萬八千年。像這樣得經過六十小劫,最後才證到四果阿羅漢。至於三生呢?資糧位一生,儲備證道的資糧;接著加行位一生,加功用行;最後見道入聖位又一生,共經三生。這得非常勇猛精進的利根才行。
其次,緣覺乘的下手修因是觀十二因緣,十二因緣和四諦法其實是一開一合,但因為他的根性比較利,所以能以集諦為初門。若欲證得辟支佛果,利根得經過四生,鈍根則要一百小劫。「四生」怎麼算的呢?他也得經三生斷見惑入見道,等於證到聲聞初果;待到第四生,或是有佛在世聽經聞法,或是無佛在世則觀飛花落葉等無常的信息,契機一動就同時具足無漏定慧,把見思惑及部分習氣斷除。
至於菩薩乘,則修六度法門。六度是屬道諦,所以是以道諦為初門,與前二者又不同。必須經過三大阿僧祇劫,行菩薩道,最後才頓悟成佛。其實藏教佛果的境界與阿羅漢相同,也是斷見思惑而已,與別、圓大教所證的佛果大大不同。這裡先列(乙)表給大家看,才不致有所誤會。
在《妙法蓮華經》的〈化城喻品〉中,佛說從修學到成佛,就好像必須走五百由旬的路。「由旬」是距離的單位,翻為四十里、六十里或者八十里。五百由旬的終點是一個「寶所」,這是比喻最後真正成佛。而在此之前,有走三百由旬到化城的人,就是比喻藏教人修空觀,可以斷見思惑,出離三界,了凡聖同居土的分段生死。
二乘人證果之後自認為住在寂滅無為之中,從此沒有煩惱和生死,是最安定的所在了。但佛對他說,這只是「化城」,一個善巧方便臨時變化的休息站,並非終點站。而二乘人正因為認定這就是終點站,所以才會掉入「涅槃坑」。
為了刺激他回小向大,發菩提心,繼續修行成佛,所以方等經典就呵斥執著在涅槃坑的二乘人是「焦芽敗種」,警告他們這樣永遠無法成佛。若要成佛,必得行菩薩道,還有另一個四百由旬的地方,亦即必須修習假觀,了解宇宙萬有的生成衍化、眾生的根性,同時誓學無量法門,以便對治眾生的種種煩惱病。修假觀,就可以斷塵沙惑,這是菩薩在眾生身上的化道之惑,故荊溪湛然大師說:「此惑其實就只是通別見思」,也就是不離見思惑和無明惑,屬於化道上的一種不染汙無知。《止觀輔行》云:「塵沙惑,只是通別見思,界內塵沙是通見思,界外塵沙是別見思。如所化之機,不能知病與藥,令斷通見思,於菩薩成界內塵沙;所化三乘之機,不能知病與藥,令斷別見思,於菩薩成界外塵沙。」
斷了塵沙惑,就可出離方便有餘土的變易生死。方便有餘土,是斷見思惑的二乘人居住的「化城」,雖無分段生死,仍有不可思議的變易生死。最後的「寶所」五百由旬,得修中觀,才能見中道佛性。見到了中道佛性,即可斷除根本無明。根本無明共有四十二品,已經破了一品無明以上的登地菩薩,就住在實報無障礙土。由於無明尚未斷盡,所以還有實報土的不思議變易生死。
這個部分之後再作分析,這裡只是跟諸位強調,藏教的佛果其實跟別、圓大教的佛果相差甚多,究竟圓滿的佛果是福慧兩足、萬德莊嚴,那必得修別、圓大教才能成就。
接著以下是「明觀法」,即(丙)「十乘觀法」,又名「十法成乘」。意即這十個法門好像一輛車子,可以乘載學佛的人離開生死而到涅槃彼岸。十乘觀法是智者大師根據《法華經》的〈譬喻品〉所提出,經文當中譬喻四教就如羊車、鹿車、牛車、以及大白牛車,說明藏、通、別、圓的修行次第。他很有系統的做了總歸納,進而提出十乘觀法,四教都有,讓我們實踐修行時有所依循。
第一乘名為「觀境」。藏教人第一步修行的時候,要觀什麼樣的境界呢?「正因緣境」。他們得觀察自己本身,還有所依止的外在環境,都離不開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;亦即這些依報、正報以及種種因果事相,都是因緣和合所生。而由於是因緣所生,所以無常、無我,這樣就能悟入真諦,進而斷見惑、證初果。利根的人一觀正因緣境,馬上就斷見惑、證初果,不用再經歷後面的第二、三、四乘,這是上根利智之人。
若是中根者,他在觀境上不能見道,就得再觀第二乃至第七乘來用功。
第二是「發心」,亦即真正發心學佛。如何才算是真正發心?這裡頭不能夾雜名利,必須唯求涅槃,真正為了生脫死而做。所謂「因地不真,果招迂曲」,所以必得反省、簡擇自己發心的情形。
第三「修止觀」,再進一步按照藏教的法門修止、修觀。修止就得定,修觀就得慧,一切法門都離不開止觀。所以智者大師的三大部中有《摩訶止觀》,這是根據圓教的道理來修的止觀法門。其實每一教都離不開止觀,每一個法門、宗派亦復如是,而這裡指的是藏教觀行即的五停心、四念處。修五停心就是止,修四念處就是觀。
第四是「破法遍」。藏教人破什麼法呢?破見思煩惱法,即見惑八十八使、思惑八十一品。必須想辦法把這些都破除乾淨,故名「破法遍」。如何破呢?正如前文在觀行即和相似即中所說,修四念處、四正勤、四如意足等,加功用行。但在修四念處的時候,有三種修法:如果只是緣真諦理來斷見惑,這是「性念處」;如果不但觀照真諦理,同時又修世間的四禪八定來輔助,就叫做「共念處」。「共」是因為正助雙修,所以可以破見思惑;此外,還有「緣念處」,即廣學三藏教,乃至世間的學問來幫助,如此一來學問就更大。這是破法遍。
第五是「識通塞」。在修學過程中,必須認識什麼是可以增長道業的事,這叫做「通」,而什麼是會妨礙道業的事,就叫做「塞」。對於能增長道業的,就要好好護持它;而會妨礙道業的,就要想辦法加以排除。在藏教中有三乘法,四諦中的滅、道(出世間的因果)是通,苦、集(世間的因果)是塞;十二因緣裡有「流轉生死門」、「還滅涅槃門」,還滅涅槃門是通,流轉生死門是塞;此外,六種波羅蜜是通,而所對治的毛病(六蔽)就是塞。修行的人得把這些分清楚,不能弄錯。
第六「調道品」,即修行三十七道品。這是在相似位當中所說的,加修四正勤、四神足、五根、五力等,藉以悟入三個解脫門── 空、無相、無作。這三個解脫門就是悟入真諦,裡頭一切皆空,也沒有虛妄相,又既然是真諦,所以沒有任何人為造作,故又曰無作。
第七是「對治」,即對治煩惱業障,用來幫助開悟而入見道。一般來說,即加修不淨觀乃至四禪八定等世間的事相禪定,來對治煩惱。譬如貪欲心重時,就再把五停心觀中的不淨觀,如九想觀、八背捨、八勝處、十一切處等,拿來對治;若是福德較少時,就加修四無量心,來增長福德;乃至特別容易執著物質色法時,就加修四空定,來出離色籠。這些都是屬於世間的禪定,中根者經過這樣的調理,大概就可以入見道了。
若是下根,還得再繼續往下修。第八「識位」,就是認識凡聖不同的修證階位,亦即之前六即中所講的七個賢位、四個聖位。七個賢位中有三個資糧位、四個加行位,又分外凡、內凡;四個聖位,淺深也不一樣。
識位很重要,一般學佛的人在修行過程中,當他稍得一點輕安境界,就很容易認為自己已經證果。所以我們常常聽到某些修行人說,他已經證到初地、八地菩薩了,還可以給別人認證是證到初果或三果。這已經是過去的事,我們就不提名字。他後來向佛教界發大懺悔,說自己得了增上慢,還好他最後能夠懺悔,否則必下地獄,如佛世時一增上慢比丘,將證四禪誤認為四果,待四禪天的中陰身現,遂造謗佛謗法之罪。因為他不識位,以得少為足,以淺位為深位,「未得謂得,未證言證」犯大妄語戒,這罪業很大,你得識位,才能免除這禍患。
第九「安忍」,意指修行過程中,懂得安忍內外諸障。不用功沒有障礙,一真正用功魔障就來。內障就是自己宿生的煩惱習氣、或者身體上的種種疾病;外障是外在的環境方面,如刀兵水火,乃至名聞利養等。沒有名氣,就沒有業障,名氣愈大,業障就愈大。古人逃名,其實是逃業障。對於這些業障,如果不能安忍,甘願受報,那就會隨著障緣而造業了。所以藏教人到了煖位,還會起大邪見,而下地獄;乃至到了頂位,也有可能造五逆惡業,那就是業障來得兇。只是他們到了那個地位,已經有深厚的善根底子,所以馬上就能跳脫出來;若是我們,可能一下去就永遠出不來了。
第十「離愛」,即對於修行所得的果法,不能起愛著心。藏教人來到相似位,即得四加行的四種善根位,因為有相當的定慧,故有相當的受用,這時最怕得少為足,保愛不前,那就無法從忍位超越至世第一,而進入見道。所以,藏教十乘觀法最終目的是希望能衝破生死第一關,即斷見惑而入見道。當知,十乘觀法,四教的名稱雖同,但實質內容隨著各教所詮諦理不同,而淺深有別。
這裡引荊溪湛然大師《止觀大意》的判定說:「上根唯一法」,上根利智的人,只要修第一個觀法,就可以馬上悟入真諦理。「中根二至七」,中根的人,則須加修第二乃至第七。其實,也不一定每個人都得從第二修到第七,因為中根又可分上中下。根性是怎麼來的?都是宿生栽培。宿生怎麼栽培,今生就得什麼果,所以大家不要怕用功,有用功一定有收穫。「下根方具十」,下下根就要具足修行十個乘法,最後才能悟道,如此的論判,下三教亦同。至此,藏教介紹完畢。
請看講義第十一張表,接著介紹通教。段落跟前面一樣,依照教相系統和觀行系統的次第來介紹。
先介紹教相系統。第一是「釋能詮名」,就是把這一教法為何命名為「通教」稍作解釋。通教是大乘初門,學大乘都是從這個教法入手,所以特別重要。我們一方面看《綱宗》的本文,一方面參考(甲)表── 通教之名。這個教法何以名「通」呢?「通」有兩層意思,一是「相通」義,指它可以跟前教、後教彼此相通,故名通教。來學此教的人,根性有利、有鈍,若是鈍根的人,學通教就只能通前藏教,因為他雖學通教,最後也只是證到「偏真涅槃」,所證與藏教相同,所以說「通前藏教」。若是利根的人,他的智慧比較高,來學通教時就能「通後別圓」,證得「中諦涅槃」,與別、圓教所證相同,所以說「通後別圓」。
又,通前藏教名為「近通」,為什麼呢?因為藏、通二教都屬於「界內教」,主要是對三界內的眾生所說的教法,也都志在證真諦涅槃,所以是近通。至於通後別圓,則是「遠通」,乃因別圓是界外大教,距離較遠之故。請看《綱宗》本文:「通教,鈍根通前藏教,利根通後別圓,故名通教。」這是第一層相通義。
再看(甲)表第二層,通又有「同」的涵義,即「共同」之義。學通教的人跟藏教一樣,都有三乘的根性。具三乘根性的人來學通教,他是「三乘共稟」,三乘人共同稟受同一種教法。
那麼,佛對通教根性的人講什麼樣的教法呢?「稟無生教」,通教主要講「無生」的道理,即不生不滅之理。在《中論》的〈四諦品〉中有一首三諦偈: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,亦名為假名,亦名中道義。」智者大師即根據此偈建立了四教的教法,四教所詮釋的諦理都離不開這四句偈。
如前面所說的藏教人,只懂得第一句──「因緣所生法」,觀察這一切山河大地都是因緣所生,緣生緣滅、亦無常亦無我,所以藏教所講的三乘法都是有生有滅。只不過藏教人是三乘分開來修,即聲聞乘修四諦法,緣覺乘修十二因緣法,菩薩乘修六度法。但都是以因緣所生、緣生緣滅、無常無我的精神去修持這些法,這就是所謂的析空觀。
至於通教人則兼懂第二句──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」。他見到諸法,包括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等,都是緣生緣滅,既然是緣生緣滅,所以是如幻如化,就好像魔術師拿了一條毛巾,摺一摺,就變成一隻兔子。小孩子一看:「哇!真的是一隻兔子。」大人一看:「只是變魔術而已嘛!不是真的。」這就是如幻如化,如夢幻泡影,它只是一個假相,其實當體不生不滅。
過去雪公老恩師常常舉另一個例子:譬如兩手相合,中間便有一條縫,這條縫是怎麼產生的呢?是左右兩手合在一起現出來的。如果右手拿開,這個縫就消失;左手拿開,這個縫也不存在,必得合起來才見到這條縫。若是藏教人看到這條縫,他知道是因緣所生法,是兩手合起來才有,只要兩手一拿開就沒有,所謂因緣合則生,因緣散則滅,但他還是認為兩手相合這條縫就現出來。若是通教人,他知道兩手拿開固然沒有這條縫,即使兩手合在一起,他也知道這條縫是不存在的,它當體即空,所以生即無生。
諸位當知,並非只有這條縫是如此,包括我們自己以及外在的山河大地,都跟這條縫一樣,是緣生緣滅。所以當中並沒有一條真實的縫,本來就無縫,不必等到兩手分開才知無縫,此即「緣生性空」的道理。你說它生滅,這個生滅即無生滅,此名「無生教」。通教人無論聲聞、緣覺、菩薩乘,都稟受佛的無生教法,所以是「同」。
至於實行,則是「三乘共行」,通教三乘人同樣依照無生教法去觀去修四諦、十二因緣、六度,觀照一切諸法,體達一切法如幻如化。所以,通教又稱為「幻化教」,《金剛經》上說:「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,如露亦如電,應作如是觀。」講的就是這個道理。既知諸法如幻如化,所以他「體法入空」,體達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,包括三界所有的內外諸法,當體全空,此即名「體空觀」。
這與三藏教的修法不同,藏教人是三乘分開來各別修,即聲聞乘人修四諦法,乃至菩薩乘人修六度法;通教人則是共同修,是「三乘共行,體法入空」。由於所稟的教相同(無生教),所起的觀行也相同(體空觀),所以就成就「共同」義。這是第二層意思。
《綱宗》本文說:「又從當教得名」,講的就是「共同」義,即從通教本身的教法,及其修持的方法而言,「謂三人同以無言說道」,是「體法入空」,「故名為通」。「三人」就是通教的三乘人(聲聞、緣覺、菩薩),他們同以無言說道。何謂「無言說」的道法?即一切言說都是緣生性空,當體即空。當你正在言說的時候,當體即空,說即無說,當下就是無言說,此即「無言說道」。無言說道,其實就是體法入空,能夠體達一切法,當體即空。故生滅即無生滅,言說即無言說。
懂得通教的無生教,再去看三藏經典裡一些禪宗祖師的法語,就看得懂了。禪宗的祖師說:「終日吃飯,咬不著一粒米。」一直都在吃飯,為何說沒有咬到一粒米呢?這就是以無生教的道理貫串其中,吃即無吃。「整天穿衣,拉不到一塊布。」這件衣服當體即空,所以穿即無穿。甚至云:「整天說話,不曾談著一個字。」因為說即無說。只要了解通教的道理,這些機鋒語就不難懂了。
又如《金剛經》中,佛告訴須菩提(佛弟子中解空第一):「莫作是念」,你不要有這樣的想法,什麼想法呢?「我當有所說法」,認為佛應當有說了好多的佛法。「何以故?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,即為謗佛。」如果有人說佛有說法,那就是謗佛。「不能解我所說故」,那是因為沒有了解我所說般若的道理。佛不是正在講《金剛經》嗎?你若不了解通教的道理,就會認為佛講的這些話不合邏輯。由於所有一切法當體即空,所以不但不能說佛說法,就是一切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也都是當體即空,生滅即無生滅。
所以佛在《金剛經》中說:「若以色見我」,如果以三十二相的色法來求見佛,「以音聲求我」,或以聲音來找佛,「是人行邪道,不能見如來。」為甚麼如此?因為色即無色、聲即無聲。這完全是站在無言說道的立場,才能這麼講。所以這個「三人同以無言說道」很重要,由於他們能「體法入空」,體達內外諸法當體即空(真諦理),共稟共行,故名為通。
接著《綱宗》本文說:「此無別部」。前面的藏教有自己的教部、教典,通教則沒有自己專屬的教部、教典。「但方等、般若中有明三乘共行者,即屬此教。」五時各有教部,整個三藏經典都是可以遵照智者大師建立的「五時」一一分類開來,就好像歸類好的檔案一樣。而在方等時與般若時的大乘經典中,若有講到三乘共行,即三乘人共稟無生教,共同遵行體空觀的這種教法,就是屬於通教。
舉個實例,譬如在《大品般若》中,我們常常看到「欲學聲聞乘者,當學般若。欲學緣覺乘者,當學般若。欲學菩薩乘者,當學般若。」三乘人為何都學般若呢?此即通教的「共般若」。
般若有共般若、不共般若,若所講的般若可以通二乘人,就是共般若;若所講的教義,不僅是真諦的道理,而是更加深入,講到中道佛性,那就是別圓教的不共般若。所以(甲)表的最下面說「部存方等般若」,即指通教的教部就存在方等時、般若時的教部裡,吾人在這二時的經典中,即可找到通教的痕跡。
接著看(乙)表──「八法俱通」。通教是「三乘共稟共行」,前面論到這個「共同」義,一層是指佛說的言教(共稟),一層是指聽者接受了以後,自己身體力行(共行)。這裡把它推廣開來,說明通教的「通」不只如此,它有八法,而且八法俱通。哪八個法呢?「教、理、智、斷、行、位、因、果」,這八個字即可把藏、通、別、圓各教的教義收攝殆盡。智者大師歸納的這八法都是有次第的,以下依照這個次第講。
首先一定是先有言「教」,這是佛所說的法。第二個「理」,就是言教當中所詮釋的諦理、真理。第三是「智」,能夠悟理就能開智慧,悟了真諦理就開一切智,悟了俗諦理就開道種智,悟了中諦理就開一切種智,所以「智」排在第三。第四「斷」,就是斷煩惱,開了智慧就可以斷惑、斷煩惱。而要斷煩惱必須修各種行法,所以第五是「行」。而真正去修行,功夫一到,就有各種的修證階位,所以第六是「位」。而第七「因」,是總論最初的修因;第八「果」,則是講最後證到的果位。
從「教、理、智、斷」到「行、位、因、果」,每一教的教義皆可用這八個綱領來分析,這是開出去說。如果合起來講,也有單取「教、理、行、果」這四個綱領,譬如唐朝清涼國師注解《華嚴經》八十卷,就用這四個綱領,分成「教、理、行、果」四大科,此即把八法收攝成四法;而這四法再簡略說,就是「教、行」,一是佛的言教,一是自己遵照這個言教去修行。前面講共同義只是約「教、行」言,這裡再推廣開來分析,說明通教的三乘人其實是八法都相通。
首先看「教通」:「同稟即空之教」,即共同稟受無生的教法,知一切法生即無生,如幻如化,當體即空,這是教通。第二是「理通」:「同見真諦之理」,謂通教的三乘人所見的諦理都是真諦理,即一切緣生法,沒有自性,當體就見到無生之理,此與藏教必得滅除事相才悟到空理不同。因為通教之三乘人同見真諦之理,故名「理通」。
第三是「智通」:「同開一切智」,他們所開的智慧都是一切智,即能見真諦之理的智慧。第四是「斷通」:「同斷界內惑」,即三乘人所斷的煩惱惑也一樣,皆是界內的見思惑,故名斷通。
第五「行通」:「同修無漏行」,何謂「無漏行」?因為運用體空觀的緣故,所以能體達一切法當體即空,懂得「三輪體空」之理,知道無能施的我,無所施的人,亦無布施物及功德,所以是無漏行。第六是「位通」:「同遊十地位」,藏教中的修證階位,聲聞、緣覺、菩薩各不相同,通教人則是三乘共十地,都是共同走這十個地位。但此十地與別、圓教登地菩薩的十地不同,這個部分容後再述。
第七「因通」:「同九無礙因」,即指九種無礙道。通教人根性較利,斷見惑的時候是頓斷。無礙道又稱無間道,所修的定慧來到最後,於一剎那中斷惑,前一剎那是無礙道,後一剎那是解脫道,中間無間。當斷見惑時通教人是一個無礙和一個解脫,頓斷見惑;而斷思惑時,則分成九地,所以是九無礙九解脫。因為真正滋潤生死的是思惑,見惑是發業,這裡就解脫生死講,所以偏重在斷思惑的因。斷思惑的時候是用九無礙因,即九無礙道,三乘人都相同,故名因通。
第八「果通」:「同九解脫果」,到了證果的時候,三乘人也都是得到九種解脫道,故名果通。綜上所述,故名八法俱通。
或問:既名八法俱通,為何又分成三乘?這是由於在開發一切智的時候,根性有利鈍之別;而斷惑的時候,又有唯斷正使及兼斷習氣之分。譬如聲聞乘只開發總相智,而緣覺乘與菩薩乘則兼開發別相智,故緣覺乘不但能斷見思惑的正使,同時又能侵破見思習氣,乃至菩薩乘還斷部分的塵沙惑。
此外,有的重自行,有的兼化他,根性不同。所以雖是共稟共行,但還是可以分成三乘的根性。以上釋能詮名。
接著講第十二表──詮釋三乘教法。《教觀綱宗》說:「此教(通教)詮無生四諦,亦詮思議不生滅十二因緣,亦詮理六度行。」先看(甲)表──「無生四諦」,這是聲聞乘法。
聲聞乘講四諦,在通教中是「無生四諦」,每一諦「生滅即無生滅」。「苦」是無生苦諦,「集」是無生集諦,乃至於「道」是無生道諦,故名「無生四諦」。先說苦諦,苦諦是指三界裡所有的依報(山河大地)、正報(身心壽命),這當中有色法、心法。色法指物質層面,心法指心理、精神層面。吾人是隨業受報而來,這一生是來酬還過去所造的業,這一切怨不了別人,都是自己的果報,苦諦的實質內容講的就是這些。
在藏教的分析中,一切正報、依報都有逼迫性,正報是不斷的生、老、病、死,依報也不斷的生、住、異、滅,其所見皆是生滅無常。
而通教人由於懂得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」的道理,所以觀一切法皆如幻如化,如空中花、如水中月,粗看似有,其實根本沒有,故曰「當體全空」。所以他能夠「體苦」,體達這一切苦諦,包括正報、依報,一一法都是「如幻全空」,亦即生滅當體即無生滅。「無逼迫相」,如此哪來的逼迫相呢?故名「無生苦諦」。
第二集諦,其實質內容是「三界有漏行業」。三界內的眾生,只要見思惑未斷,一舉一動便都羼雜見思煩惱,即便生到四禪天乃至四空天都不究竟,因為總有見思煩惱在其中,那都是有漏的。既有煩惱的滲漏,就必得被綁在三界之中,無法跳出生死輪迴,所以「有漏行業」就包括了見思煩惱,乃至於你所造的善惡業。一般人都是不斷的起惑、造業,而這些惑業就是集諦,因為它能召集吾人在三界之中所受的生死苦果,故名為「集」。
由於通教人懂得「即空」之理,所以觀察這些惑業、見思煩惱,便知其當體全空。為什麼當體全空呢?乃因「不自他共離」。「不自」即不自生,自己不會生出自己;「不他生」,也不是他人所生;「不共生」,自他聯合也不會生;「離」是無因緣,「不離」即表示亦非無因緣而生。這是《中論》講的「四性推檢」,後文會用專表來討論,容後再述。通教人就是根據這個四性推檢,然後體達集諦當下是無生滅,是「無和合相」,既然當體全空,便無所謂招感苦樂的問題。
第三「滅諦」。滅諦的內容為「滅盡結業,無生死累」。「結」,即束縛之意。若有煩惱、有見思惑,就等於被綁在三界之中,打了死結。所以「結」就是煩惱惑的別名。「業」就是指因煩惱而造的種種善惡業、生死業。合而言之,「結業」就是前面所說的集諦。若把集諦中的惑業滅除,便「無生死累」,亦即將生死的果報(苦諦)斷除,最後便是「灰身泯智」,即四大假合之身與能夠分別的心俱捨,而證入滅諦(涅槃)。
藏教人一定要把苦、集都滅了,最後才證入涅槃;但通教人懂得一切法如幻如化、當體即空,故「生死即涅槃」,知生死即無生死,無生死即涅槃。通教人所證的涅槃是「無所生相」,因為生死當下就是涅槃,何來所生呢?所以在通教之無生四諦中,苦諦與滅諦不二,生死和涅槃並非兩個法。
第四「道諦」。「戒定慧等能通涅槃」,在藏教中,道諦指的是對治煩惱的道法,即戒、定、慧,修這三無漏學,能夠證得涅槃,通往涅槃之境,故「道」有「能通」之義。在藏教中,是以勤修戒定慧,來對治貪瞋癡,這當中有對治、抗衡的情形。
然而通教卻是煩惱當體即空,煩惱即無煩惱,「煩惱即菩提」,無煩惱即菩提,沒有對治之相,故所修的道諦是「無生道諦」。佛經乃至禪宗語錄上常說:「生死即涅槃,煩惱即菩提。」這話不能亂說,必須懂得通教的即空之理,站在通教即空的立場上才能這麼說。同樣這兩句話,如果懂得圓教的道理,講法又大不相同了。他不但即空,而且是即中,生死、煩惱當下就是中諦(中道佛性),這個道理就又更高深千萬倍了。
所以同樣的經文,你是依照藏教、通教,還是別、圓二教講?得要有一個系統。所以《大智度論》教導學佛的人,必須以「法四依」為準則。其中第一個叫做「依法不依人」,還有一個叫做「依義不依語」,你得依照實質的義理,不能只依照表面的語言文字講,不然就錯解了。以上是「無生四諦」。
接著請看(乙)表--「思議不生滅十二因緣」。藏教所詮的十二因緣為「思議生滅十二因緣」,這個十二因緣法有流轉生死門,就是我們凡夫眾生一生又一生在三界裡生死的情狀。由最初的「無明」(無明煩惱),引生「行」(造業),就有了業種子,接著引生出「識」,就投胎去了。投胎後就坐胎,而有「名色」、「六入」、「觸」、「受」,接著就在一生當中,對於五欲六塵又起貪染心去追逐、求取,所以又「愛」、「取」、「有」,不斷地滋潤它,讓生死種子再發芽、茁壯,最後又再去「生」、「老死」,此即「流轉生死門」。
學佛的人要求解脫,該怎麼辦呢?要逆轉回去,不要老死那就不要生,乃至不想造業就不要起煩惱,此即「還滅涅槃門」。緣覺乘的人修十二因緣時,全副精神都在觀照「流轉生死門」,然後再觀照「還滅涅槃門」,當他對生死、還滅的因緣觀照得非常清楚,智慧就產生了,而心不離開這個觀行,就是「定」。
如此觀行到了相當的火候,具足了定慧,就可以同時頓斷見思惑。因為根器較利的緣故,通教的三乘人是同時修四諦,也共行十二因緣。「流轉還滅名相全同藏教」,當他修十二因緣的時候,名相都和藏教一樣,所以你不能說藏通別圓四教,後面的高,我學後面就好,前面不用學,這就掉空了。名相既然全同藏教,若不學藏教怎麼懂通教呢?
由於通教人能夠體達十二因緣(包含一切有為法),「一一法如虛空,無實體」,又「一一法如幻化,不可得」,似有非有,了不可得,故知當體即空,生即無生,滅亦無滅。若要在其中找生滅、去來、流轉、還滅,都了不可得,故名「不生滅十二因緣」。「思議」怎麼講呢?因為通教還是界內教,所詮釋的是三界的道理,一般的二乘人都還可以心思、口議,故名「思議不生滅十二因緣」。生滅當下即無生滅,這個道理很好用,但事實上要達到這個境界很難,所以佛在《梵網經》中告誡我們,已經受了菩薩戒的人,最怕的是「口中說空,行在有中」。以下給諸位舉個例子:
中唐時候的唐代宗,身邊有位慧忠國師,這位法師很高明,在《高僧傳》中有好幾個公案跟他有關。有一回代宗請慧忠國師到宮殿裡說法,講解十二因緣,從無明緣行,講到生、老死,一一說給皇帝聽。當時皇帝身邊有位名叫魚朝恩的宦官,很受代宗寵信,任命他為「天下觀軍容使」,可說是位高權重。魚朝恩是個小人,但皇帝卻信任他,因此其他臣子心裡雖不高興,卻只能悶在心裡。這回,魚朝恩陪著皇帝聽慧忠國師講十二因緣,他當場就發問:「國師,『無明』到底是個什麼東西?『行』是從『無明』而起,那第一個無明從哪裡來呢?」當時慧忠國師也不理睬他,只對著皇帝歎了一口氣:「唉!末法時代,佛法的衰相真的出現了。」代宗問:「國師何以突發此言?」國師便接著說:「你看,連一個當奴婢的人都會問佛法,這不是佛法的衰相現了嗎?」
魚朝恩是宦官出身,最忌諱人家提這個,尤其國師的言下之意是:「你有什麼資格問這個問題?奴婢出身的人也懂得問佛法?」當下氣得臉紅脖子粗。慧忠國師看他怒氣已起,便說:「這就是無明,無明就是從這裡生起。」慧忠國師善巧方便,使用一石兩鳥之計,既是為臣民們對治了魚朝恩,同時也解釋了「無明從何而來」的問題。從這個教史上的公案可知,平常人懂得通教,只管口中一切法如幻如化,把道理講得很高,怕的卻還是行在有中。事境要跟道理配合得上,這相當不容易!
接著看(丙)表--「理六度」。通教六度的「事行全同藏教」,事相都是依照藏教所說,故知藏教是四教的根本,通、別、圓教都離不開藏教所講的事相,只是解悟不同,所以境界大不同。通教是依「體空觀」來修六度,能夠「了事如幻」,了達自己所實踐的六度,都是如幻如化、當體全空,不會執著在事相上,故能「達事即理」,體達這些六度之事即是真諦理,故名「理六度」。例如行布施度,眾生欠缺錢財,你就把自己的錢財布施給對方,所以在實行的時候,有一個能施的我,有一個所施的對象,中間也有個施物,乃至布施之後就會得到種種的果報。這三方面名曰「三輪」,通教菩薩能夠體達「能施的我」、「所施的人」、「施物果報」,一一法當體全空,事理相即,此即真諦理的境界。
六度中並非只有布施度是三輪體空,其他的六度萬行亦復如是。通教的三乘人不是只有菩薩行六度,聲聞、緣覺乘也都可以共行,他們所行的六度就是無漏之行,沒有煩惱羼雜其中,與真諦理相應,名為理六度行。
請看第(十三)表,進一步介紹通教所詮釋的諦理、修因與證果。先看《綱宗》本文:「亦詮幻有空二諦,亦詮兩種含中二諦,亦詮別入通三諦,亦詮圓入通三諦」。請參考(甲)表「通教所詮諦理」,這是說明通教所詮釋的諦理──包括三種「二諦」(真諦、俗諦)和兩種「三諦」(真諦、俗諦、中諦)。先說三種二諦。
第一種名為「幻有空二諦」。藏教詮釋二諦是「實有二諦」,俗諦是實有,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都被認為是實有之法;真諦則須把這些實有之法滅了,才證到的空理。「俗」滅了,「真」才生出,事與理不相即,故名實有二諦。而通教所詮釋的為何名為幻有空二諦呢?「幻有為俗」,在通教中,所有一切法(即俗諦)都是幻有,既然是如幻如化,所以是非有似有,其實本身沒有,只是看起來好像有,故曰「幻有」。既然是幻有,那麼當下全體即空,所以說「即空為真」,即空就是真諦。所以諸位看:通教所講的俗是有,真是空;而有是幻有,幻有不也就是空嗎?所以在通教中,有與空是一回事,亦即俗諦與真諦也是一回事,這全然與藏教所理解的「實有二諦」不同。藏教所詮釋的二諦是對立的,必得滅了有(俗諦)才證得到空(真諦);而通教人由於秉受「無生」的教法,用體空觀,所以能知諸法當體即空,解悟層次較高。
第二種名為「通含別二諦」。通教是大乘初門,通前(藏教)通後(別、圓教),利根之人能夠通達後面的別圓大教,所以才有「通含別」與「通含圓」兩種二諦。何謂「通含別二諦」?「幻有為俗」,一切山河大地、正依二報……等,這一些都是幻有。世俗人認為是實在的有,但通教人知道是如幻如化,此為俗諦,與前面相同。真諦則是幻有「即空不空」,為何「不空」呢?通教中較為利根的人,他明白幻有即空,且更加深入能見到別教所詮釋的真如法性。真如法性,其體不空,故曰「即空不空」。亦即利根人不但見到空,而且還見到不空,不空即是真如法性,也就是別教所詮釋的但中佛性,故曰「即空不空為真」。何謂「真如法性」?「真」即真實不虛,所有一切法都是虛妄不實,如《金剛經》云: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唯有此法真實不虛。「如」是如如不動,它不被一切法所動,是宇宙萬有的真實本體,一切法(包括十法界之四聖六凡)都是依靠它而變造出來的。因為真如法性,真實不虛,如如不動,所以說其體不空。此之二諦已經含藏了別教所詮釋的但中佛性,故名「通含別二諦」。
第三種是「通含圓二諦」。俗諦也是「幻有為俗」,與前面相同;但真諦不同,真諦是「即空不空一切法趣為真」。這比前面更加利根,他不但見到幻有即空,更見到空中含有不空者在。且這不空不是別教人所詮釋的但中佛性,而是圓教人所詮釋的圓中佛性(圓融中道)。別教的但中佛性不具足一切法,它是在一切法之上的一個法性、理體而已,故名但中(但名中道)。《大乘起信論》上說中道佛性名為如來藏,含藏著無量無邊的法,其體不空,而正因其體不空,所以一切法趣,一切法都趣入到不空、真如法性裡來;換句話說,即真如法性包含一切法,這就已經詮釋到圓中的佛性了。如此,即名「通含圓二諦」。
對於這三種二諦,智者大師加以統整說是「一俗隨三真轉」,其俗諦都一樣,即都以幻有為俗,但因為三種人解悟不同,所以見到的真諦就不一樣。第一種人所見到的就是藏、通當教的真諦(幻有即空);第二種人則已透入別教所詮釋的但中佛性;第三種人更為利根,所見到的已是圓教所詮釋的圓中佛性。以上是三種二諦。
其次,再介紹兩種三諦。三諦就是俗諦、真諦、中諦。通教所說的這兩種三諦(別入通三諦、圓入通三諦),其實是從前面三種二諦的後二種(通含別二諦、通含圓二諦)再挑出中諦來說的;亦即把裡頭所見真空的那個不空,特別挑出來作為中諦,就成了這兩種三諦。本來通教是界內教,理應只論二諦,不論三諦,亦即不涉及中諦(真如佛性)的問題,但是因利根人有通後別圓的情形,所以才需要詮釋三諦。
先看第一種「別入通三諦」。這是從「通含別二諦」開展出來的。俗諦是「有漏為俗」,即指一切有漏法,如三界裡的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,也就是前面提及的「幻有」。真諦是「無漏為真」,即指無漏的法性,也就是前面所謂的「幻有即空」。中諦是「非漏無漏為中」,別教所詮釋的真如法性,即但中佛性,它既不是有漏的俗諦,也不是無漏的真諦,而是非有非空,故名中諦。因為這是從通含別二諦中,把那個即空不空的法性單獨立為中諦,故名為「別入通三諦」。
第二種是「圓入通三諦」。「有漏為俗,無漏為真」,俗諦、真諦與前面「別入通三諦」所講的相同,但中諦不一樣。中諦是「非漏無漏,一切法趣為中」,這是指非有漏、非無漏,即空當中的那個不空,它具足一切法,一切法都趣入,亦即指圓中佛性。《大智度論》又云「是趣不過」,意即圓中佛性具足一切法,更沒有一法被遺漏。所以圓教與別教所詮釋的真如法性,主要區別在具足的「具」字上。若是具足一切法,就是圓教所詮釋的真如;若不具一切法,單指那個法性理體,就是別教所詮釋的中道。
至於通教的修因和證果為何?請看《綱宗》本文:「開示界內利根眾生」,跟藏教的人比,同是界內教,但是藏教人鈍,通教人利。「令修體空觀」,他懂得因緣即空的道理,所以叫他修體空觀,觀一切法如幻如化,當體全空。這即是論的修因。證果則是「出分段生死,證真諦涅槃」,此跟藏教人也大致相同,都是斷見思惑,了分段生死。但是藏教人所證的真諦,因事與理不相即,理居事外,所以說是偏真涅槃。若是論度化的對象,是「正化菩薩,傍化二乘」;此與藏教恰好相反,藏教是「正化二乘,傍化菩薩」。為何說通教是正化菩薩呢?因為通教所講的菩薩,必須斷見思惑,既然是斷惑,就能了生死,故曰「正化」;至於藏教的菩薩,只有伏惑(留惑潤生),不了生死,故云「傍化」。其實佛對藏教人講的菩薩,只是給他們結度化之緣;通教則是正化菩薩,所以是大乘初門。以上是論通教的修因和證果。至於詳細的修證階位,「亦於當教,自論六即」,即就通教本身論六即位。
參考(乙)表「通教六即」,先略說一下「六即位」的綱領。第一是「理即」,就是講「無生」,不生不滅、因緣即空的道理。這是通教最高的理諦,後面都是在這一個理諦下來實踐用功修行。第二是「名字即」,學通教就要懂得通教的經典所詮釋的「幻化」,即如幻如化,當體全空的教法。第三是「觀行即」,從「觀行即」一直到「究竟即」,共分成十個地位:第一是「乾慧地」、第二是「性地」、第三是「八人地」、第四是「見地」、第五是「薄地」、第六是「離欲地」、第七是「已辦地」、第八是「支佛地」、第九是「菩薩地」、第十是「佛地」。
由於通教是三乘(聲聞、緣覺、菩薩)所共學,所以經教上稱為「三乘共十地」,即修證階位都不離這十個地位。但是這個十地與後面別圓大教所說的十地不同。通教的十地是三乘所共,但別圓二教的十地卻純粹只是菩薩的階位,這不能混淆。
在通教中,三乘人若把三界的見思惑斷盡,即到第七「已辦地」。以聲聞乘而言,就止於這個階位。至於第八「支佛地」,那是緣覺乘所證,他也是到此為止。所以嚴格說來,前七地是共聲聞,前八地是共緣覺。而之後的第九「菩薩地」、第十「佛地」,則是共菩薩,其實並不與聲聞、緣覺共。以上是概說,至於通教六即和十地實際修證的情形,容後再詳述。
請翻開講義第十四張表-進一步詳細介紹通教的六即位。
先看第一段,講六即位的第一「理即位」。蕅祖的《綱宗》文說:「理即者,無生也。」通教所詮釋的最高理諦,就是「生即無生」的真諦理,故云「理即」就是無生。那麼如何知道一切法生即無生呢?下面引了一首《中論》的偈子說:「諸法不自生,亦不從他生,不共不無因,是故說無生。」
諸法即指三界裡的一切法,包括所有正報、依報,歸納起來就是三科諸法,所謂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。分析這一切諸法,會發現他不自生,不是自己本身能夠生出自己來。亦不從他生,也不是從他人而生出自己。不共不無因,既不是自己和他人和合而生出,也不是沒有因緣自然有。從這四方面加以推敲揀擇,最後得到的結論是無生。
以上是龍樹菩薩在《中論》裡,教我們如何推求無生之理的方法。懂得無生,即悟入真諦,進一步就可用此理去觀行佛法。觀行哪些佛法呢?重要的是四諦、十二因緣、六度,此三乘法是基本架構,這裡僅舉四諦法為例。他能夠在四諦的一一諦中,去體達無生之理,故下文說:「解苦無苦,而有真諦」,能夠解悟苦諦當下即是無苦,無苦就是真諦。「苦尚即真」,在四諦中,苦諦算是最粗略的,因為講的是世間的一切苦果,其當體尚且都是真諦。「況集滅道」,何況是集諦、滅諦、道諦呢?那當然更是當體即真了。
真諦無生的道理,就是通教所詮釋的第一義諦。無生的道理是天然有的,就看你能不能去體會,所以隨著聲聞、緣覺、菩薩三乘人的悟入多少,就分出十個地位來,這叫三乘共十地。《金剛經》云:「一切賢聖,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」,所有證果的賢人、聖人,都是由悟入無為法(即真諦、第一義諦)而分出不同的階位,從第一地乃至第十地。在《大般涅槃經》與《大毗婆沙論》中,更舉兔、馬、大象三獸渡河為喻,說明三乘人悟入法性,淺深有別。當知無生之理是大乘的初門,不但通教闡述此理,後面的別、圓二教也離不開這個諦理,所以特別重要。在經論當中,常常教導學佛之人修觀行,就是要觀無生。
《綱宗》舉《中論》的這四句,名為「四性推簡」(如甲表),即從四個面向(也等於全方位)來推究萬法。「簡」,是簡擇、篩選之意,即分析萬有究竟從何處來。宇宙萬法歸納起來不外心法(能分別的識心)、境法(所分別的塵境)。那麼我們的心識從何而來?「不自生」:心識並不是自己能生自己,若心識能自生,就馬上有兩個心或三個心了。以眼識為例,若能自生,就不用看外面的境界,必得眼根對著色塵,才生出眼識。唯識論上說:「眼識九緣生」,它不自生,必待眾緣和合方生。
其次,「不他生」:識心也不是由外面的境界所生。若外境能生出識心,那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?例如這個屋子本身就能生出眼識,那跟我能分別的眼識有何關聯呢?事實上,眼識自己有自己的種子。
再其次,「不共生」:識心也不是自他和合共生。若是自他共生,應是同時並生二心,一從心法生,一從境法生;此外,既然是自不能生,他也不能生,那麼自他二者相合又豈就能生耶?譬如一粒沙不能煮成飯,兩粒沙難道就能煮成飯嗎?根本就沒有生的作用,故云「不共生」。
最後,是否是「無因」自然而有呢?也不是,因為當種種因緣假合的時候,「有功能故」,就會有生的功能。如此一一加以簡擇,藏教人就會推求到因緣正理,即知萬法都是因緣假合而有;而通教人就更明白,因緣假合都是如幻如化,似有非有,其實生即無生。如水中月,看似有月亮在水裡,但用手去撈它,卻什麼也沒有。故禪宗祖師云:「鬱鬱黃花,無非般若;青青翠竹,即是菩提。」可見萬事萬物其實都在顯示無生之理,端看吾人悟不悟得到。
接著引智者大師的《摩訶止觀》(如乙),舉出修行人要用功,都可以拿這「四運」來觀心,目的也是要讓人推究、簡擇,最後悟入無生之理。哪四運呢?「未生無潛處」:我們的念頭(識心)還沒有起來的時候,它藏在哪裡呢?找不到潛藏的地方,此即「未生無潛處」。其次「欲生無生處」:從無到有,靜靜觀察念頭將生起時,究竟從何而生?找來找去,就可發現根本找不到從何生起。再說「正生無住處」:觀察念頭正起之時,它又停住在何處?其實也找不到停住的地方。
《仁王般若經》云:一彈指有六十剎那,一剎那有九百生滅。當念頭一生起,馬上就跑了,緊接著又有第二個念頭生起,念念生滅,剎那不住。最後「已生無去處」:念頭起來以後,又往哪裡去呢?根本找不到去處。如此經過這四番反覆的推究、篩選,就會發現根本找不到那個「心」,故能悟入「生即無生」之理。
再看(丙)-引《楞嚴經》。在佛經中,成佛的是《法華》,開慧的是《楞嚴》,這兩部經特別重要。而《楞嚴經》中最重要的公案,就是釋迦牟尼佛逼著他的弟子阿難尊者開悟,名曰「七處破妄」,或稱「七處徵心」,即佛從七個地方逼問他:「心在哪裡?」心指我們能分別的那個心念,研究唯識便知,它是六根接觸外面的六塵而生出六識來。佛在《楞嚴經》中則逼問阿難:「心在哪裡?」他說:「在內(在六根之內)。」佛否決了他,曰:「不在內。」他反應很快,改說「在外(六根之外)」,佛又說「不在外。」既然不在外,會在哪裡呢?「在潛根」,潛藏在根的地方,佛又跟他說:「不在潛根。」阿難接著又繼續找,先後回答「在闇內(兩眼一閉所看到的闇)」、「在隨所合處(根境和合之處)」、「在中間(根與境的中間)」、「無著(不附著在固定之處)」,但都被佛否定了。當他找來找去都找不到時,便「破妄顯真」,虛妄的執著一破除,真心就自動顯露出來了。
跟諸位說,我們能觀照到的心,事實上都不是我們的真心。我們的心念是能分別的,所分別的是六塵境界。如看到這把扇子,就留下扇子的塵境、影子,而所覺照到的心都是「六塵緣影」,我們便時常把攀緣六塵境界所留下的影子,當作自己的心。古德舉了一個例子,譬如我們拿一個手電筒照路,看到的是光照到的地方,而愚人就把所照到的地方,當作是能發光的那個手電筒。其實六塵緣影還是「所」,而我們卻常把那個「所」當成是「能」,把六塵緣影當作自己的心,佛在《楞嚴經》中說,這叫認賊作父,也就是凡夫眾生無始以來的生死根本。
當初禪宗二祖慧可去參達摩祖師,於大雪天斷臂求法,祖師問他:「你來做什麼?」慧可說:「求祖師為我安心。」祖師說:「好!拿心來,我幫你安。」這下子,二祖像入定一樣,到處尋覓那個心,最後他說了一句:「覓心了不可得。」祖師馬上回說:「我已幫你把心安好了。」由於二祖平常下了相當大的功夫,所以能在這節骨眼上,一下子迴光返照,大徹大悟,破妄顯真。通教所講的理即,就是這個「生即無生」的真諦,而能把這無生之理貫串在修持當中,就成通教後面的修證階位。
接著看第二「名字即」,《綱宗》云「名字即者,幻化也」。通教是如幻化教,重點要我們了解一切法如幻如化,當體即空。因為是如幻如化,似有非有,所以下文說:「知一切法當體全空,非滅故空」。這跟前面的藏教不同,並非把實有滅了才悟入空,所以通教的觀法才叫做「體空觀」。
既然是當體全空,所以「生死涅槃,同於夢境」,對於生死不執著,對於涅槃也不執著,因為都是如幻如化。甚至《大智度論》云:「若有一法過涅槃者,我亦說如幻如化。」涅槃已經是最高的境界了,如果還有一個法勝過涅槃,我(佛自謂)也要說它是如幻如化。《大般若經》亦云:「我說涅槃如幻如夢,若當有法勝於涅槃者,我說亦復如幻如夢。何以故?是幻、夢、涅槃,不二不別。」這就是通教人所了解的名字即。後人所講的佛法再高、再妙,都不會超出這個範圍。
第三「觀行即」,開始用功了。怎樣才算開始用功呢?跟諸位說,你開始把見思煩惱伏下來或是斷除,就算是真正開始用功。我們修念佛法門,你平時若能用這句佛號來壓伏貪瞋癡,就是真正開始修行。所以過去雪公常說:「一念瞋心起,十聲佛號壓。」壓伏久了以後,貪瞋癡起不來,往生就有把握,若是能斷,就更沒問題了。
「觀行即者,一乾慧地也」。真正開始修行,三乘共十地,第一是乾慧地。何以名為乾慧地?因為他用體空觀修五停心、四念處,跟前面藏教用的功夫相同,只不過藏教是用析空觀,通教是用體空觀。起初用五停心觀來調和我們的凡夫心,調好了就接著修四念處,觀身、受、心、法是無常、無我,體達一切法如幻如化。
一般人都認為有「常樂我淨」,觀四念處就是讓你了解,沒有真正的「常樂我淨」。藏教人修四念處有了正知正見,可以破除「常樂我淨」四種顛倒;而通教人體達一切法如幻如化,則同時可以破除常╱不常、樂╱不樂,乃至淨╱不淨,共八種顛倒,這都是屬於見惑的範圍。
修到了總相念的時候,智慧就很深很利了,乾慧地的「慧」指的就是這個。不過,雖然有了修四念處的智慧,但這時的功德力還不足以完全伏住見思惑。既有見思二惑,則如心中有火,有了火,水就會被燒乾。因為見思煩惱火還在,真諦的理水還出不來,此時的智慧只是個乾慧,未有理水,故名「乾慧地」。
這還屬「三乘外凡位」,跟藏教修「五停、別相、總相」(即三資糧位)地位齊,不過,藏教把它分成三個階位,比較細,通教則合成一個階位—乾慧地。所謂「齊」,是就伏惑或斷惑的情形而論,其實這兩者在解悟方面則大大不同。類似情形,後面四教都可能論「齊」,互作比較,但若是論解悟,就不能相提並論。
接著看第四「相似即者」,就是第二「性地」。為什麼稱為「性地」呢?因為「相似得法性理水,伏見思惑」。來到「相似即位」的人,他進一步用體空觀修四諦法,觀行力更強了,可以徧修四諦法,前觀行即只偏修苦諦而已。因為觀行得力,所以見思煩惱先被伏下去,一伏下去,就好像骯髒的一盆水,被明礬瞬間澄清,通通沉到水底,它自然就放光明。這時由於無生真諦之理,彷彿被看見,故曰「相似得法性理水」。
這裡的「法性」非指真如法性,而是指真諦法性,藏、通屬於界內教,尚未論到真如法性。在諸經典中,如《阿含經》講法性,《大涅槃經》也講法性,這有何不同呢?你得依義不依語,學過了天臺教理,一看就知道他們所詮釋的,一是真諦法性,一是真如法性。言語、文字都有其侷限性,我們得依義不依語,否則沒有不錯解佛經的。
下文云「即三乘內凡位,與藏教四加行齊」。因為通教是三乘共教,三乘共學共行,所以三乘人來到這裡是屬於「內凡位」,跟藏教的四加行(煖、頂、忍、世第一)在修行階位上相等,這是指他們都已經伏了見思惑。藏教把相似即分成四個階位,通教就比較簡略。以上就是性地—相似得法性的理水。
第五「分證即」。《綱宗》云:「分證即者,從八人地至菩薩地,有七位也。」請看表解,第三、第四這兩地是三乘見道位,斷了見惑。藏教的見道位是須陀洹,通教則分兩個階位,所以是有開、有合。第五、第六的薄地和離欲地,把欲界思惑斷了。第七是已辦地,斷三界正使(見思惑的本惑)盡。第八支佛地,更侵習氣。第九菩薩地,行大乘菩薩行。從第三到第九,一共七個階位,都屬於分證即。
回到《綱宗》本文。第三名為「八人地」,為何用此名呢?諸位不要錯解,並不是八個人,而是說具足「八忍」之人。「忍」是一種禪定,原本須具足八忍八智,一共十六心,方能斷見惑。到第三地,則已經具足八忍,八智也已經有了七智。
「智少一分」,一分是什麼呢?苦諦下面的類智—苦類智,這一分尚未具足。雖然尚未具足,卻都是在入定觀行之中,此名「無間三昧」,當中沒有出定、間斷。要觀四諦,起十六行觀,一定要入定來觀。在入定當中,因為只剩下一個苦類智,等十六心的定慧具足時,就斷八十八使見惑,入第四見地。這個時候「八忍具足,智少一分」,此名「十五心」。
換句話說,八人地是在斷見惑之前,一旦斷了見惑就入見地,而這兩地合起來都屬於斷見惑的階位。通教階位分得較細,把見道位分成一前一後,其實都在無間三昧中。
接著看第四「見地」。「八智具足」,就是十六心具足。所以「頓斷三界見惑」,八十八使的見惑是一次頓斷。「發真無漏」,開發真諦法性,而得到無漏的智慧。「見真諦理」,真正見到真諦之理。「即三乘見道位」,三乘人來到這裡都算見了道。「與藏須陀洹齊」,與藏教的須陀洹初果相同,都是斷見惑八十八使的階位。論斷惑是齊,但在解悟上卻是天淵有別。
第五「薄地」。三乘人來到這裡,因為煩惱漸漸薄了,欲界九品思惑已經斷了六品,剩下後面三品,只能滋潤一番生死,故稱為薄地。這個階位跟藏教的二果斯陀含齊。斯陀含名「一來」,因為還有後三品的思惑未斷,必得再來欲界的人天二道一次。
第六「離欲地」。「三乘斷欲界思惑盡」,把九品思惑都斷盡,不必再到欲界來了,故名離欲地。「與藏阿那含齊」,藏教的阿那含名「不還」,已不會再到欲界來生死輪迴,而是留在色界的五淨居天準備斷七十二品思惑。
第七「已辦地」。來到此地的通教三乘人,「斷三界正使盡」,將見思二惑都斷乾淨,最重要的生死大事就辦好了。「如燒木成炭」,就好像燒木頭,剩下木炭,雖不能再燃起旺火,但你若再用火烤它,它還是會有一點熱,因為還有習氣在。「與藏阿羅漢齊」,這跟藏教四果阿羅漢的位次是平等的。「聲聞乘人止此」,通教是三乘聖人共秉共學,聲聞乘人到此地就停止了。所以前七地是共聲聞,後三地就無聲聞人的分了。
「八者,支佛地」。即證到辟支佛果,這是緣覺乘。「中乘根利,兼侵習氣」。緣覺乘人開發真諦法性,得到無漏智慧,功德力比聲聞人大,所以能夠進一步侵破習氣。這在經典中比喻為「燒木成灰」,他的智慧功德力就好像較強的火力,一燒不但木頭變成炭,而且還進一步變成灰燼。若變成灰燼,不管你再怎麼點火,都不會起火紅,也沒有熱氣。雖沒了熱氣,但是灰還在那裡,這表示什麼呢?習氣是不會起現行了,但是還留有影子。「與藏辟支佛齊」,這跟藏教辟支佛的階位一樣。
接著看第十五表,專門詮釋「菩薩地」。《綱宗》云:「九、菩薩地者,大乘根性最勝最利」。這是菩薩乘,他的根性特別殊勝、銳利,就好像刀子一樣,一切就能切到底。同樣以體空觀修四諦、十二因緣、六度,但是他所開發的真諦法性,得到的無漏智慧,功德力更勝於緣覺。「斷盡正使,與二乘同」。雖然斷見思本惑與聲聞、緣覺相同,如果要入涅槃,就可跟二乘人一樣;但是他發了菩提心,誓願要自度度他,所以不同於二乘人,他不會就此滯著在真諦的涅槃樂上,而掉入涅槃坑,他能從空出假。
何謂「出假」?就是指廣度眾生,行菩薩道。因為能「不住涅槃」,他不滯著在真諦涅槃上。
「扶習潤生」,他發過四弘誓願,曾經發菩提心,所以就以自己的誓願力,扶起遺留下來的見思習氣,以此來滋潤生死,又投胎到三界裡頭來。他來到三界如何行菩薩道呢?
「道觀雙流」。「道」指「化道」,即度化眾生之道,所謂「眾生無邊誓願度,法門無量誓願學」。「觀」是「觀行」,即以體空觀,觀真諦理,所謂「煩惱無盡誓願斷,佛道無上誓願成」。如此化道與觀行,即自利和利他,同時並行。
「遊戲神通」,他來到世間,就好像遊玩做戲一樣,能自在變現各種神通,此乃因斷了見思惑,自然得到六種神通。以此來「成熟眾生,淨佛國土」,一方面成就度化眾生,一方面也莊嚴自己未來的佛國淨土。
通教「扶習潤生」的概念,以下用(甲)表進一步分析:藏教的菩薩乘沒有斷惑,三大阿僧祇劫都只有伏惑,所以見思惑還在,這樣才能夠滋潤生死、倒駕慈航。在藏教的教理中,見思惑是潤生的因緣,若無見思惑即無法受生,所以他斷不得;至於通教,他斷了惑,該如何來受生呢?他留下見思惑的習氣,用誓願力扶起習氣。若是別、圓二教,受生之緣又不同。別、圓二教已詮釋到中道實相之理,所以別圓二教的菩薩證到中道時便有法身。
諸位都聽過佛有三身─法身、報身、化身。法身盡虛空、遍法界,是真如本性;報身是真實果報身,即如〈讚佛偈〉中所云:「白毫宛轉五須彌,紺目澄清四大海」,無量無邊相好莊嚴;何謂化身?隨著六道眾生的形貌而變化,但具足三十二相、八十種好。三身以法身為本,證到中道就有法身,有法身就可以隨緣感應而化現報身或化身,就像月亮高懸在天上,千江有水千江月,能應現到地面每一條的河川上。
通教與藏教同屬界內教,尚未詮釋到中道實相,所以必得要有見思惑的正使或習氣,作為受身的因緣。一個是「留惑」,一個是「扶習」,二者並不相同。通教說惑是「幻有」,即見思惑如幻如化,即便四諦(苦集滅道)也是如幻如化;既然如此,與藏教認為見思惑是「實有」,便不相同。
通教人以體空觀,體達一切法如幻如化,「能斷正使」,觀行力一到的時候,就發真無漏,斷見思的正使,把本惑斷除。此時可入涅槃,但他不入,為什麼呢?「由本願力不取涅槃」。他學佛的時候心量大,曾發菩提心,誓願要自利利他,所以就「以神通力,扶思餘習」,斷了見思惑,有了種種神通的力量,就扶起思惑剩下來的習氣。以習氣「資於故業種子」,來幫助過去曾經造的業種子,「而得受生」,而有受生的因緣。
吾人應知,通教菩薩的受生,最重要的其實是他的本願力,正因有本願力,他才可入涅槃而不入,而以神通力扶起思惑的餘習,去滋潤過去的業種子而投胎。所以他是隨著願力而來,自由自在,與一般凡夫隨業受報不同;吾人是被生死束縛住,而菩薩是「道觀雙流」。「道」是「化道慈悲」,慈是與樂、悲是拔苦,他是以此來度化眾生;而「觀」是「空觀鑑理」,同時他又修體空觀,觀照真諦之理。「鑑」就是時時刻刻地觀照,不離開真諦之理。所以他是「帶空出假」,已經證到真諦理(空),帶著空出假,出來做一些度化眾生的事情(假)。這就是遊戲神通,「遊」各個世間,想到哪兒就到哪兒;「戲」,就好像演戲一樣,他的生死是來演戲的,可以示現種種神通變化。
他的目的是要「成熟眾生,淨佛國土」。何謂「成熟眾生」?佛菩薩度化眾生離不開三個歷程─種、熟、脫,「種」就是種善根,有了善根進一步讓它成「熟」,已經成熟的時候,最後令他得解「脫」,即了生死、成佛道。像這樣「種、熟、脫」,不斷的利益眾生。這裡簡單說「成熟眾生」,就是讓眾生的善根成熟,能夠了生死。「成熟眾生」是利益眼前,「淨佛國土」是利益未來,莊嚴、清淨自己的佛國土。所以菩薩行六度萬行,攝持眾生時,其實也就是在利己,以一切諸行通通都是菩薩在莊嚴清淨佛土之行。
所以《維摩詰經》裡說:「菩薩行布施,布施是菩薩的淨土」。為什麼布施是菩薩的淨土?因為菩薩成佛的時候,所有能夠捨的眾生,通通來生其國,所以他這一國土的眾生,大家都很能捨。何以故?因為是菩薩行布施度時召感來的;乃至「持戒是菩薩的淨土」,菩薩成佛的時候,所有持戒精嚴,行十善滿願的眾生,都生到他的國土裡來。所以他一方面在莊嚴未來成佛時的淨土,一方面也是為了利益眾生,故云「成熟眾生,淨佛國土」。
無論藏教或是通教,都會提到見思惑的正使與習氣。習氣是什麼呢?以下舉證《大智度論》的事例讓大家了解。見思惑的正使是貪、瞋、癡等煩惱,貪、瞋、癡來的時候就會起惑造業,造業就是落下業種子,將來會隨業受報。
習氣就不同,「非貪似貪」,例如貪其實已經斷除,但是流露出來的卻好像是貪;「非瞋似瞋」,已經斷除瞋煩惱,不會發脾氣了,但是流露出來的卻好像還有脾氣。那是什麼呢?是正使斷了,但習氣還在,就好像木頭已經燒了,但是還有木炭,再點火還會發紅、燙人,假如燒成一團灰燼,再怎麼摸也不會燙了,所以修行得進一步侵破習氣。跟諸位說,既然灰燼還在,就還是有那個影子,更進一步是連灰也不要了,所謂「炭灰俱盡」,這樣斷煩惱就更徹底了。
接著看表。《大智度論》中所說的「難陀之貪」,難陀是指孫陀羅難陀,他是釋迦牟尼佛的親弟弟,也是淨飯王的兒子,只是同父異母。弟子當中儀容第一,非常莊嚴,所以有的時候會被誤認為是釋迦牟尼佛。釋迦牟尼佛身長一丈六,他是一丈五尺四寸,只矮了六寸,表面上看不出來。佛有三十二相,他則具足三十相,缺了白毫相、兩耳垂肩相。他的太太是孫陀羅,所以稱他為孫陀羅難陀。他的太太也非常莊嚴,兩個人在出家前十分恩愛。
釋迦牟尼佛成道後,看到弟弟還沒出家,自己不能總是只度其他人,所以運用種種善巧方便,讓難陀也出家了。剛出家的時候,他都忘不了太太,所以有時候會偷跑回家,經過佛的勸誡,用了種種的方便,如曾運用神通化現孫陀羅的死相讓他看,最後才斷了他的貪愛煩惱,後來證得阿羅漢果。
但在經論裡記載,難陀還有一點貪的習氣,如果在有男眾、女眾的大眾中坐,他都會先看女眾一下,跟女眾談談話,然後才跟男眾答腔。這不是他還有貪愛的煩惱,而是貪的習氣不自覺的一種表現。他已不會起惑,不會造業,但是仍會不自覺地流露習氣。
第二是「舍利弗之瞋」。在佛弟子中舍利弗是智慧第一,因為他領悟力強,所以佛在說《阿彌陀經》時以他為當機眾。《大智度論》中記載,舍利弗有瞋的習氣,此乃緣於過去世他有一生曾投胎為毒蛇。有一次,這頭蛇犯了大過,牠咬到了國王,國王馬上請了能夠對治蛇的大夫來,大夫收拾了這條蛇,還逼著蛇得把咬國王時放出的毒再吸回去。他在旁邊擺著一個火盆,脅迫牠如果不吸的話,就馬上丟入火盆裡燒死。
這時蛇心裡頭暗想:「毒既然已經放了,我寧可被投入火盆而死,就是不吸。」跟諸位說,「倔強」就是瞋的習氣的一種表現,所以你個性不宜太強,強就表示你脾氣大。來到這一生,舍利弗雖已斷了見思惑,證到阿羅漢果,但他的倔強脾氣還在。
在印度,出家人都是托缽乞食,接受在家人供養,但供養也要如法,不能隨便接受。有一次,舍利弗受供不如法,一回到僧團來,釋迦牟尼佛就跟大眾說:「舍利弗吃的是不淨食」,舍利弗一聽,馬上把含在口裡的食物吐出來,從此不再受供,後來人家再怎麼邀請,他也不去。這不是舍利弗起瞋心,只是他習氣的表現,並不會造惡業。
再看第三位─「畢陵伽之慢」。畢陵伽也是佛的弟子,已經證到阿羅漢果,具足六種神通。有一天他要過恆河,河水很湍急,他有神通,知道主宰恆河的河神是他過去生的婢女,便說:「小婢女,把湍急的河水穩定下來。」河神聽了心裡很不舒服,就來向釋迦牟尼佛告狀,說畢陵伽欺負他。釋迦牟尼佛一聽,心知肚明,就跟畢陵伽說:「這是你的錯,要跟人家道歉。」沒想到,畢陵伽竟對河神說:「小婢來!我向你懺悔。」這時,所有的弟子都笑了,怎麼向人家懺悔還在欺負人呢?這並非畢陵伽起貢高我慢心,而是習氣不自覺的流露。
再說一個─「蜜婆斯詫的掉戲」。蜜婆斯詫,有時候翻譯成摩頭婆斯詫,他也是佛的弟子,已經證得阿羅漢果,但是他還有掉戲,即掉舉、嬉戲的習氣。掉舉跟散亂很類似,散亂是心往外攀緣,掉舉則是在心裡七上八下,都是隨煩惱之一。因為他還有掉戲的習氣,所以動不動就像猴子一樣跳來跳去。
在僧團中,他有時跳到櫥櫃上,又從櫥櫃跳到梁上,從梁上又跳到花盆裡,有時候還跳到閣樓上。這並非他本身起見思惑造惡業,而是習氣的表現。習氣現前時,容易引起四眾弟子的譏嫌,他們心中會想:「怎麼阿羅漢還這樣?」就好像木炭著了火,還會燙人,必須到了緣覺、菩薩之位,才把習氣也加以斷除。所以我們得留意自己的一言一行,修行得對治自己的習氣,而且要從重的地方先下手。
下面繼續介紹通教第九「菩薩地」斷惑的情形。通教的菩薩地跟藏教不一樣,藏教是「留惑潤生」,未斷見思惑,通教則是斷見思惑,但留下習氣,所以能夠「扶習潤生」,生生世世度化眾生。三乘共十地,第七地是「已辦地」,聲聞乘人只到這個地位;第八「支佛地」,緣覺乘人只到這個地位;第九地就是「菩薩地」。
其實他們所斷的都是界內的見思惑,以下在(丙)表中,針對「通教三乘人」的斷惑情形進一步做個比較。這三乘人同樣都是用「體空觀」來修三乘法,跟藏教的「分別修」不同,通教是通修,修四諦、十二因緣、六度法,都用體空觀來修。所以開發的真諦法性,證得的無漏智慧,就比藏教要高明得多。
但是三乘也有不同之處,聲聞乘智慧力較弱,只斷見思的正使,在《大智度論》「三火燒木」的比喻中,說是「燒木,猶有炭在」;緣覺乘所開發的無漏智慧功德力較大,不但斷見思惑、得一切智,而且能夠侵破見思習氣,就如「炭盡餘灰」,木炭被燒了,只剩下灰燼;菩薩乘的智慧功德力又更大,不但斷見思的本惑,而且「道觀雙流,遊戲神通」,能夠從空出假,所以也斷塵沙惑。
這裡說侵破見思惑的習氣,乃至塵沙惑的習氣,其實僅限於斷界內的塵沙。塵沙惑分界內、界外,通教的菩薩只是破界內的塵沙惑,得到部分的道種智。這就好像劫火,初禪天以下都被燒得徹底,一燒木頭「炭灰俱盡」,木炭和灰燼通通燒光。換句話說,連見思習氣的影子也沒有。
在《大般若經》,舉的是「三獸度河」的比喻。同樣一條河,兔子、馬、大象三種野獸要過河。兔子過河是浮在水上,比喻聲聞只斷見思的正使,過是過去了,但從水上漂過而已;若是馬,牠過河時腳或可踏在水底,或者游在水中;若是大象,則整隻腳都可踏在河底行走。以三獸度河的比喻,來說明三乘人斷正使與習氣,淺深不同。
研究至此即可知,通教菩薩與藏教菩薩大不相同,第十六表有「簡斥藏教」,把藏教和通教所講的菩薩做一個簡別。通教所說的菩薩必須要斷見思惑,甚至還要斷界內塵沙惑;藏教的菩薩卻只是「伏惑不斷」,要留惑潤生,這兩者大不相同。故《教觀綱宗》云:「此與藏教菩薩不同」,通教第九地所講的菩薩,與前面藏教所講的菩薩不一樣。藏教是「為化二乘,假說菩薩伏惑不斷,正被此教所破」。藏教的教義主要是要度化二乘人,所以二乘人必須斷惑,而大乘菩薩只有伏惑,這種情形是一種方便假說,是佛為了度二乘人的一種權巧方便。而這種講法「正被此教所破」,通教說菩薩必須斷見思惑,藏教的方便假說就被通教的教理所破除了。
以下設個比喻云:「豈有毒器,堪貯醍醐」。「醍醐」是印度認為最營養的食物,是用牛奶一再去提煉,從牛奶裡提煉成「酥」,「酥」有生酥、熟酥之分,再從熟酥裡提煉成醍醐。現在若把醍醐放在毒器之中,這個醍醐還能吃嗎?這是比喻若不斷惑,則所行的佛法都羼雜了見思惑,即是以有漏心來行佛法,這樣的佛法尚且不能自度,如何能度眾生?所以藏教中所講的菩薩是一種方便假說,「正被此教所破」,換句話說,不可能有不斷惑的菩薩。
在天臺教義中,藏教的菩薩是「有教無人」,即有這樣的教道、教法,但沒有真正這樣去實際修行的人。三藏教法是「正化二乘,傍化菩薩」,「正」就是主要,主要在度化二乘人,二乘人若依藏教教法,確實可以斷見思惑、了生死。「傍」是兼帶、附帶的意思,兼帶的跟菩薩根性的人種善根,若依照藏教的教道去做,並沒有辦法成就真正的菩薩。
或問:「為何要方便假說?」因為「二乘根鈍,觀三界為牢獄,視生死如冤家」,他所看到的菩薩是又來入生死以度化眾生;若對他說菩薩也斷了見思惑,則恐起大疑惑、大恐慌,佛為了防其道心退轉,故只能對他們方便假說菩薩不斷見思惑,為的是「留惑潤生」,必須經過三大阿僧祇劫度化眾生修福修慧,最後才斷惑成佛。
三大阿僧祇劫是非常漫長的時間,真有在這中間可以不斷惑,而還能夠生生世世自度度他的菩薩嗎?天臺教部云:「若見思果在,二生、三生難保不迷不退,何況三祇?」可見這個事情絕對不可能。因為一有了見思惑,就有隔陰之迷,如先前跟諸位介紹過唐朝的圓澤禪師,縱使已斷了見惑,但出胎仍昏。
又如大家熟知的奸臣秦檜,他前生是雁蕩山的一位眇目僧(一隻眼睛瞎了),修行也很精進,哪裡知道未斷見思惑,臨終只一念貪戀世間的榮華富貴,再一生竟當了秦檜,雖然世間的福報不小,卻造了大禍。
再如大文學家蘇東坡,前一生是湖北 五祖山 五祖寺的師戒禪師,禪法也很高,臨終時倚杖談笑而逝,看起來很自在,但是沒斷見思惑,還不如圓澤禪師。從蘇東坡平時的表現,印光大師在《文鈔》中判定師戒禪師尚未斷見惑。臨終那麼自在的人,卻仍然未斷見惑而成了蘇東坡;但比較起來,還算不錯,因為蘇東坡還懂得繼續學佛、修行,很多人都是一生不如一生。
所以《大智度論》中就呵斥這樣的菩薩,方等經典也都會彈偏斥小,說:「譬如毒瓶,雖貯甘露,皆不中食。」甘露是天上最好的食物,若放在毒瓶裡,再好的東西都吃不得的。自身有見思煩惱不斷,貪瞋癡三毒滿滿,又怎能聚集無量的功德呢?
或問:「在小乘經論當中,確實也有記載許多真正發菩提心的菩薩,修六度萬行、自度度他的事實,這又是從何而來呢?」曰:「實亦別地圓住果人跡示。」沒有真正不斷惑的菩薩,實在也是別教已經登地的菩薩,乃至圓教已經證入十住位的菩薩,這都是至少斷了一品根本無明,得一分中道法身以上的大菩薩,隨著眾生所感,或者示現報身,或者示現應身,不用以見思惑或見思習氣做為受生之緣。
換句話說,藏教的菩薩乃至最後成就的佛,其實都是別地、圓住的法身大士來示現的,故稱藏教菩薩是「有教無人」,有這種教法,卻沒有真正依此修成的菩薩。真正要行菩薩道、了生死、成佛,必得依通、別、圓大教的教法才行。
關於「有教無人」的情形,在(乙)表中再略作類推:藏教的大乘菩薩是有教無人,行菩薩道最後成的佛,名為「果頭佛」。此佛是當教的教道所論、所證的果,也就是當教最後所證的究竟佛,是結果上的佛,而不是別圓大教所講最後福慧圓滿的佛。依此類推,通教的第九「菩薩地」,還有之後接著要講的第十「佛地」,其實也是有教無人。
因為依照通教來修行,到第八地以前,就被接入別、圓大教了,但在通教本教中,仍保留第九菩薩地。既然第八地就被接,第九「菩薩地」便是有教無人,後面的第十「佛地」當然也是一樣。
再依此類推,別教到了初地的菩薩,破無明、證法身,由初地直到等覺,因「證道同圓」的關係,即證悟的境界與圓教相同,所以也就等同圓教了。換句話說,雖然仍保留別教的地位,但其實已經是圓人,所以連帶最後所稱的別教妙覺位,也都等於是圓教來示現,也是有教無人。
故總結而言,真正從開始修行直到最後都是有教有人的,只有圓教,因它徹因徹果,所以實有其教、實有其行、實有其證。
接著看通教「究竟即」。「究竟即者,第十佛地也」,是三乘共十地的最後佛地。說明依照通教的教法,所成就的佛是甚麼情形?「機緣若熟」,在度化眾生之機緣成熟之前,其八相成道的過程其實與藏教大致一樣,即從兜率天降、入胎、出胎,然後出家,最後在菩提樹下降魔、成佛。成佛已經來到第六相了,前面五相與藏教都相同,故可略而不論;但到第六相成佛,卻是「以一念相應慧,斷餘殘習」,即用一念與無生四諦理相應的體空觀慧,把保留的見思習氣,甚至塵沙習氣通通斷除。
「坐七寶菩提樹下,以天衣為座,現帶劣勝應身。」在藏教,一般凡夫眾生、二乘人所見的菩提樹,是木菩提樹;到了通教,因為根性不同,所見的則是七寶菩提樹。在藏教,佛是以生草為座;但在通教人眼中所見到的,卻是以天衣為座,更加殊勝莊嚴。
「現帶劣勝應身」,藏教所成的佛是丈六老比丘相,跟人間凡夫一樣,年齡到了也有衰老之相;通教所見雖也是丈六的分段劣身,但能夠示現高大身,或是十里、或是百里,乃至百億華里,神通變現。因是丈六的生身,故稱為「劣」,但卻能夠示現如須彌山之高大身,故稱為「勝應」。
其次介紹觀法(如講義十七),主要在介紹通教人修體空觀之後的情形。通教之所以名「通」,就是因三乘人共秉共學,他們所秉持的都是體空觀,故屬三乘共教。若是鈍根人就會通前藏教,若是利根人就會通後別、圓二教。前面所論的即是通前,跟藏教齊;另外又有通後,即通別、通圓,這就必須進一步論「被接」的道理。
先看《綱宗》本文:「此教亦具三乘根性」,通教跟藏教一樣,具有聲聞、緣覺、菩薩三種根性之人,但是藏教的三乘是分別修四諦、十二因緣、六度,而分別以苦諦、集諦、道諦為初門;至於來到通教,三乘人就「同以滅諦為初門」。這如何解釋呢?因為他們所秉持的都是體空觀,所觀照的一切法,生滅即無生滅,不生不滅即是涅槃,即是滅諦,故說「以滅諦為初門」。
同樣是通教,學的人卻是有利有鈍,「然鈍根二乘,但見於空,不見不空。」鈍根的二乘人,他們用體空觀來觀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,這一切依報、正報諸法,當體即空,而悟入真諦,見到空性,但還無法見到空中有不空者在。
「仍與三藏同歸灰滅」,既然如此,通教的果頭佛便與藏教果頭佛相同,最後都只證入真諦涅槃,灰身泯智,「故名通前」。這是通教的鈍根人修體空觀的情形。
若是利根的通教人,「不但見空,兼見不空」,同樣是修體空觀,但是他的根性利,所以見到空的時候,就一空一切空,而且能進一步見到空中有不空者在。「不空」是什麼?「不空即是中道」,也就是天臺所立的中諦、中道法性,這是宇宙萬有的真實本體。
講般若的人有所謂「三空」:第一「我空」,先把人我執空掉;第二是「法空」,其次把法我執也空掉,但這還不徹底;第三「空亦空」,你所見到的空也不能執著,這就是一空一切空,而真正徹底的空之中則有不空者在,不空就是中道實相。這是別、圓大教所詮釋的諦理,當他一見到中道實相時,「則被別圓來接」,就被別、圓教接走,而成為別、圓二教的菩薩。
「故名通後」,「通後」就是被接,就在證到空理時,同時見到空中有不空,非空非有,強名為「中」,也就是吾人的真如佛性。至於如何「被接」法?還需要再做一些分析解釋。
先說(甲)被接的字義。先講「接」的意義:「接」,有來接的人,有被接的人。「約應邊說」,就是指來接的人─佛;「約機邊論」,「機」是眾生,就是指被接的人,眾生的機緣一到,就會感招佛來應。佛如何應呢?被接的「被」,若是讀「去聲呼」,是「加被」〔ka-p1〕的意思。
佛如何加被?就是講這些藏、通、別、圓的道理給我們眾生聽,給我們眾生種善根,將來善根種子起現行時,可以一聞千悟,這些道理就能通通貫串起來。例如「說圓中道,被而覆之」,因為希望眾生修圓教法門,所以佛講《法華經》,開權顯實,這講的都是圓中的道理。「被而覆之」,「被」就是加被、教化,通通給眾生蓋覆上去,灑下了圓教的種子,這就是「如來被下之義」。
若就眾生這邊來論,「被」就要讀「上聲呼」,如此一來,「被接」的「被」就有蒙受之意,即通教利根的人就被別、圓教接去。如何接呢?那得用「點示接入」的方法。在通教人證到真諦理時,佛就為他指點開示空中有不空者在,如此通教人一悟入,就被接到別、圓教去了。
其次說(乙)被接的義理。
先說「根源」,凡事都有因緣,被接的根本因緣何在?祖師說是「含中為發源」,最重要的是通教的教義中,有兩種含中的教義─即「通含別」與「通含圓」。因為有兩種含中之教,所以可以做為發起的根源。吾人平素聽聞、讀誦大乘經典,重要性就在這裡,過去有大乘佛法的熏習,才有可能做為被接的根源。而通教所詮釋的諦理,之所以與藏教不同,就在於它的真諦理含有兩種中諦:一是別教的「但中諦」,所詮釋的真如法性,不具足一切法;二是「圓中諦」,所詮釋的中道法性,道理微妙,具足一切法。
第二論「法要」,指被接之法的關鍵,是用「點示為機要」。如何點示?「證真諦時即為點示中諦」,就在通教的利根人證到真諦理時,佛就對他點示空中有不空、有中諦在,這必須要能契理契機的做指點、做開示才行。這是一個很關鍵的時刻,所以當通教人從第一乾慧地修上來,一直到第九菩薩地之前,不論在任何階位上,悟入真諦時,佛都可為他點示中諦之理,而一旦悟入,立刻就被接走。
但這必須過去具備有被接的根性才行,所以第三得論「根性」:所謂「發習為根性」,有被接的資格,得要有被接的根性,佛才有辦法加以啟發。雖然這一生的機緣學的是通教,但因有別、圓大教的宿根,所以依照通教階位修行來到悟入真諦之時,佛就加以啟發宿生的善根。若宿生種的是別教善根,就接入別教;若宿生種的是圓教善根,就接入圓教,可見平素栽培大乘善根是何等重要!以上是論被接的義理。
「別圓接通」的情形,就如同世間法中園藝專家所使用的接枝法,為改良果樹的品種,即以好桃李去接一般桃李。下面我們舉一些實例來加以說明:
智者大師在《法華玄義》裡說「別圓接通中」,別、圓教來接通教的人,怎麼個接法呢?「寄三法以示三根解源」,是藉著通教人悟入的三個層次的諦法,就分別你是該留在通教,或者是被接到別教,或接到圓教。哪三法呢?「謂非漏非無漏」,非漏非無漏就是雙非兩邊,非有漏是空、非無漏是有,即通教的真俗二諦,真俗不二。「空不空」,指空中有不空,這是講別教的但中諦。
「一切法趣」,指一切法趣入空、一切法趣入不空。也就是言空時,空中具足一切法;言不空時,不空中亦具足一切法,這已經論及到圓教的圓中諦。就是以這三種諦法來分別開示通、別、圓三種根性解悟的根源。
那麼,別、圓接通,接到哪個地位去呢?又會在什麼地位上被接呢?請看(丙)表,有三種情形,分上、中、下三種根性。上根的人,修三乘共十地,來到第三「八人地」、第四「見地」時,這是屬於見道位,悟真諦的空理,「斷三界見惑」,這時候就被接了。若是中根人,這時候還沒辦法接走他,必得修到第五「薄地」,斷了六品思惑、或是第六「離欲地」,九品思惑都斷除才被接。若是下根人,必得修到第七「已辦地」、或第八「支佛地」,斷盡了三界的見思惑才被接。
可見通教人最慢到第八地就得被接走,所以前面說第九地跟第十地是有教無人,就是這樣的關係。但是還是有人看得到第九地的菩薩,乃至通教的佛,那又是什麼情形呢?其實這都是別、圓教的法身大士來示現的,因為他已經被別、圓教接走,即屬於別、圓教的人了。
被接入別圓教,到底是接到什麼地位呢?如(丙表):大致分成兩種,即「按位接」與「勝進接」。「按位接」就是在通教修證到什麼樣的境界,接到別圓教去,就比照斷惑的階位接到相應的位子去。
例如在通教不論斷見惑、或斷部分思惑、或是把見思惑全斷除,這在別、圓二教上都是屬於相似位,都還未破無明、未見法身。相似位在別教是十回向,在圓教是十信位,這些修證階位後面會陸續介紹,若按位接,即接到別教十回向位,或是圓教的十信位。
另外一種是「勝進接」,即一接過去時,便往上進級,接入更殊勝的地位,也就是接入別、圓二教的分證位。分證位是已經分破無明、分證法身,以別教來說,至少是初地的菩薩,而在圓教,則是已經登住以上的法身大士了。
在通教的修行地位只見到真諦、破見惑,一被佛點示中諦,就能勝進接到別、圓教去,不僅斷了思惑、也斷塵沙惑,甚至分破無明,這太便宜了吧!誰不希望如此呢?跟諸位說,便宜的法門,雪公其實都已經跟我們講了,端看我們肯不肯照著做。
八萬四千法門中,最勝進接的是哪個法門呢?就是念佛淨土法門!蕅益大師在《彌陀要解》中說,一往生到極樂世界,「往往勝進,不可思議。」只要修這個法門,有信願要往生西方,臨命終時阿彌陀佛就來接引,一接引「往往勝進」,就是指勝進接;而淨土的勝進接,又是特別殊勝,甚至博地凡夫可以例登補處,真是太「不可思議」了!
當然,這裡所講的被接,與淨土法門往生時的接引,情形不大一樣。通教人被接的時候,他仍然還保留第九地菩薩的地位,旁人以為他是通教的菩薩,在那裡遊戲神通、度化眾生,乃至機緣成熟,示現成佛,其實他已經被接,是別、圓教的大菩薩了。
接著看第十八表(甲)「四教轉借釋疑」:因為講到「被接」的道理,順便介紹一下四教會通的情形。
天臺智者大師統攝一切教法,歸納成藏、通、別、圓四個化法,這四大綱領並非全然獨立,因為佛度眾生是不思議化,靈活運用這四種藥方,或增或減,沒有一定。所以藏、通、別、圓彼此關係緊密,但又錯綜複雜。為了釐清這些關係,智者大師在《法華玄義》中就論述到「轉接同會借」這五種關係。此處不能詳細說,只簡單加以介紹。
第一曰「轉」,即轉入。前三教(藏、通、別)在修行過程中,當伏住見思惑時,就有可能轉入後面的通、別、圓教。為何不稱為「接」而名為「轉」呢?因為在伏惑階段,還不穩當,進退仍不一定。
第二曰「接」,即接入,指通別二教在斷見思惑時,被後面的別圓二教來接。通教必須斷見惑、思惑時才被接,斷了惑已是聖人,故通教是「接聖不接賢」;別教中人,若只斷見惑或思惑,或見思惑全斷,仍算是賢人,必須斷了根本無明才是聖人,故別教是「接賢不接聖」。
別教的菩薩登地才算聖人,即證道同圓,已經證到法身,與圓教相同,這就屬於第三「同」,同位,即斷惑的情形相同,而不是「接」了。
第四曰「會」,即會歸,佛未講《法華經》之前,依照前三教修行,修到當教的哪個地位,就只能屬於那個地位;但佛一講《法華》,是開權顯實,藏、通、別這三權就都會歸一實。例如在前三教修行過程中,若達到伏見思惑的位子,就會歸到圓教伏惑的位子,即五品位;若是斷見惑的位子,就會歸到圓教人斷見惑的位子,即十信中的初信位;依此類推,乃至別十地,斷十品無明位,即會歸圓教的十住位,這就是證道同圓。
第五曰「借」,即借位。佛說法是契機施教,所以四教的修證階位,他有時會靈活借用。
譬如第一種「借別明通」,借著別教的階位,來說明通教人的斷證。這種情形在唯識的經論裡最多,如云「歡喜地斷見惑」,歡喜地是圓教的第一地,不是已斷根本無明了嗎?怎麼說只斷見惑呢?其實這是借別明通,若能了解這個,就不致有所疑惑,而誤認為經論有錯。
第二種「借藏明別」,借著藏教的階位來說明別教人的斷證,這在般若經典裡也常常看到,如云「須陀洹若智若斷,是菩薩無生法忍」。須陀洹只是初果聖人,為何說是已證無生法忍,破無明、見法身的菩薩呢?其實這是「借藏明別」的關係。
此外,還有第三種「借圓明別」,借著圓教的階位說明別教人的斷證,譬如經典上說:「初住能現八相,猶有微苦。」原本別教必須登到初地,才能示現八相成道,而圓教則是初住就行;然而又說「猶有微苦」,這是別教才有的斷證現象,可見這是借圓明別。
另外還有第四種「借別明圓」,借用別教的階位說明圓人的斷證。如《仁王般若》云:「三賢十聖住果報,唯佛一人居淨土。」三賢指的是十住、十行、十回向,十聖就是十地的菩薩,他們都住在實報莊嚴土上,這是圓教人才有的境界,但是他卻稱三賢,只是賢人而已,這是別教的階位,所以是借別明圓。
為何要這麼複雜呢?這是因為將來想要接通入別,就得先借別明通,先為通教人種別教的善根。將來想要接別入圓,就先借圓明別,為別教人種圓教善根。乃至想要含別於通,所以須借通以明別。想要含別於圓,所以須借別以明圓。所以研究佛學若不知有「轉接同會借」的錯綜關係,對於不同經論所說的斷證階位,難免就會產生疑惑。
接著看講表(甲)「四教轉借釋疑」下面,這裡借用三位祖師的法語稍作解釋:第一位是六祖慧能,他在《六祖壇經》中說:「法法皆通,法法皆備」,但是卻「無一法可得」,這才是「最上乘」。這是說明我們要善用法門,自度度他,所謂翠竹黃花無非般若,但又不能執著在這些法門上。《金剛經》云:「法尚應捨,何況非法?」所以彼此要善加會通。
第二位是臨濟宗開山祖師義玄說:「識取綱宗,本無實法」。臨濟宗在接引人的時候,立了「三玄三要」的綱宗,其中有方便法、有真實法,有照、有用,但是也不能執實。因為法無定法,才是真正的妙法,所以必須要能靈活運用。
第三位永明延壽禪師,是禪宗的祖師,同時也是淨土宗的祖師。他舉比喻說:「得鳥者網之一目」,抓鳥的人只在整片網中的一個網目抓到了鳥;「收功者棋之一著」,下圍棋最後定輸贏,也只在最後一著的棋子上贏。既然只在一著上,是不是只下最後一著就行,前面都不用費功夫了呢?抓鳥只在一個網目上,是否就用那一個網目就行呢?這當然不行,其他網目都不能廢,其他棋子也都不能廢,「不可以一目廢眾目,不可以一著廢眾著。」
因此研究天臺教理,藏、通、別、圓四種化法,等於四大綱宗,而其中又有「轉接同會借」等種種權巧方便,錯綜複雜的關係,我們也不能不知道。
接著講通教「十乘觀法」,也就是論他的修行次第。
第一是「觀如幻境」:懂得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」的道理,所以看待一切法,如幻如化。通教人觀察「六道陰入」,在六道三界當中,所有五陰、十二入等依報、正報之法,皆是如幻如化、似有非有。上根利智之人觀察這如幻的境界,就能悟入無生而證真諦、斷見惑,這時十觀法也就任運具足。中根人不行,得再進一步用功。
如何用功呢?第二「真正發心」:前面之所以不能入,當中一定有所夾雜、間斷,導致功夫用不上,所以須檢查自己有沒有真正發心,也就是不得夾雜世間名利,乃至其他俗務。二乘人志在自了,所以「緣真自行」,專心一致緣著無生四諦之真諦理,求自己斷惑證真。若是菩薩乘人,則是「體幻兼人」,一方面體達一切法如幻如化,另一方面又得根據無生四諦理去上弘下化、廣度眾生,故曰「兼人」。而正廣度眾生時,也是不能夾雜名利, 若有夾雜仍不名真正發心,功夫就會用不上,功德力也就會有所減損。
如果檢查發心後,還是不能悟入,就得加修止觀, 所以第三是「安心止觀」: 即以「如幻止觀」,如五停心、四念處等法門,來對治種種「如幻昏散」,如昏沉、散亂等煩惱。並不因為是如幻如化, 就什麼都不做,否則就墮入頑空了。
第四「破法遍」: 就是對能破的智慧及所破的見思惑,都能知其如幻如化、當體全空。如幻如化,並非就不用斷、不用破,而是以幻化的智慧,去破幻化的見思,而且還要破得乾乾淨淨,故名破法遍。
第五「識通塞」: 在三乘法中, 四諦的道滅、十二因緣的還滅門、六度的六種波羅蜜,都是能通之法。在修能通之法時,「以如幻之通」來通「如幻之塞」,「塞」就是苦集二諦、十二因緣的流轉門,乃至六度所對治的六蔽。雖以能通之法通能塞之障,但一一法皆體達如幻如化,般若的空慧與頑空不同,道理在此。亦即雖知一切法如幻如化,卻不耍賴、發懶,依舊精進用功,不墮入所謂「口中說空,行在有中」的窘境,若還執著五欲六塵,那就大錯特錯了。
第六是「調適道品」:即「以不可得心修三七道品」,藏通人的證道法,就在三十七道品上,講藏教的時候,這是基礎。所以從觀行即開始,入手修四念處,一步一步廣修四諦,就都是依照三十七道品的次第走,乃至於初果見道,此時即為八正道之「正見」。至於到了二果、三果,修什麼道呢?即修七菩提分,如此就都配合上了。三十七道品在藏、通二教都是屬於正道,而通教人調適這些道品,主要是能以體空觀的精神加以貫串,知其如幻如化不可得。
第七「對治助開」:即加修事禪的功夫,來幫助開悟。即「以如幻無常苦空」為助緣,「對治」種種業障;而雖修種種助功,仍然視之如幻如化。中根人至此,大概就能破見惑,而悟入真諦了。下根人則還不行,必須繼續往下修。
第八「知位次」:這是為了避免修行的人有了一點輕安,就以為自己入了甚深禪定,而生起貢高我慢,導致「以凡濫聖」。所以從凡夫到聖果之間的修證階位、前後次第,必須徹底明白,不能混濫,也不能有所錯解。重點在於,雖知這些階位次第清清楚楚,但仍知其如幻如化,這才符合通教的教理。
第九「能安忍」:一旦精進修行,自然會有種種內外諸障,這在前面藏教已經講過,而通教人所以能夠安心忍受,因其「知障如幻」,不因遇到障礙就不修行。雪公自言:從聽聞到念佛法門後,就自訂早晚二課,起初不一定訂得多,但訂了功課後,就從此不缺課;即便遇到家中大的婚喪喜慶,乃至後來在戰亂中到處逃難,早晚二課都不曾缺過。就算真正沒辦法,晚課不能做了,明天也趕快補做回來,這種精神就是「能安忍」。
通教人之忍,要在能觀內外諸障如幻如化,所以是「不忍而忍」。何謂「不忍而忍」?即指在忍耐種種內外諸障時,知道這個忍也是如幻如化,所以忍即無忍。且看《金剛經》中記載,釋迦牟尼佛過去世為忍辱仙人,被歌利王割截身體,他卻一點都不為所動,這對藏教人而言就很困難。通教菩薩是不忍而忍,雖忍耐但是知其如幻如化,所以就比較容易撐得過去。
到這裡,差不多已由初地的「乾慧地」,進入第二「性地」,即已經可以伏惑了。忍辱仙人若尚未伏惑,他的瞋怒怎麼可能不起現行呢?所以他說:「如果我真的沒有瞋怒的話,我的身體馬上復原。」結果正如所言,可見他真的能不起瞋心。
通教人來到「性地」,已經能夠伏惑,但此時也很容易起法執,所以第十修「離法愛」:當伏住見思,能相似見到真諦之理時,為避免以少為足,必須了解自己所得也是如幻如化,繼續勇猛精進,如此才能由通教的相似位而進入分證位。分證位是什麼?即第三「八人地」、第四「見地」,能夠真正斷見惑。
總結通教「十乘觀法」搭配上、中、下三根修行,如荊溪 湛然大師《止觀大意》所判:「上根唯一法,中根二或七,下根方具十」。至此,算是把通教介紹完畢。
前面已將藏、通二教做了介紹,接著進一步介紹「別教」。
首先,還是先「釋能詮名」,即探究為何此教名為「別教」?《天臺四教儀》中說,「別教」是「明界外獨菩薩法」,意即它是單獨專對界外的菩薩,教他們行菩薩道自利利他的法門。不但教法特別,把它加以延伸開來,其實包括「教、理、智、斷、行、位、因、果」,這八法都特別。
如何特別呢?「別前二教」,跟前面所介紹的藏、通二教不同;「別後圓教」,也跟後面將介紹的圓教不同。「故名別也」,所以稱為「別教」。大致上在三藏經典中,凡是講到行菩薩道,須經過歷劫修行,而且行位的次第,前後分明,互不相攝,這都是屬於別教的教相。
以下進一步分析(甲)這個表。其實「別」,就有第一「不共義」:不與人共有,是各別的。「獨菩薩法」,只有詮釋菩薩的教法;「不與二乘共」,不與聲聞、緣覺共有。若是藏教和通教,一個是正化二乘,一個是傍化二乘,都有三乘法,但來到別教的教門,沒有二乘法了,它獨詮大乘法,所以是「不共」。第二是「不同義」:就是別前、別後,跟前面的藏、通二教不同,也跟後面的圓教不同。
「不同藏通帶二乘」,藏、通二教都有三乘,雖然藏教主要講小乘法,但是裡面也有講到菩薩乘,這我們已經研究過。通教更是三乘共法,同稟無生教,同樣修體空觀。藏通二教,都帶有二乘法,但到別教就完全講菩薩乘了。
此外,「不同圓教純佛法」,也跟圓教不同。圓教徹因徹果講的都是純粹的無上佛法,一入手就是以佛法界為所緣,一路上從修因到證果,都是未離開佛法界,故名純佛之法。而別教所詮釋的成佛之法,得次第的來,先修空觀斷見思惑,其次修假觀斷塵沙惑,這兩者跟成佛的關係比較遠,因為我們無法明心見性最關鍵在於根本無明惑,那得用中觀才能透顯它。別教必須先藉空假二觀才入中觀,從因至果有轉換的工夫,不像圓教一入手就是佛法界。
在十法界中,四聖法界有的證阿羅漢果在聲聞法界,有的證辟支佛果在緣覺法界,有的證菩薩的各個階位在菩薩法界,最後成了究竟的佛才是佛法界。那麼,別教是什麼呢?別教就在菩薩法界,最後當然他也成佛了,但是從因至果的過程中有轉換、有次第,所以別教是次第教,是有次第的修學。若是圓教,則是不次第教,一入手就跨越,就以佛法界為所緣,這很特殊。雖然圓教還沒講,但是講別教必得稍微做點比較,等講到圓教時,再回頭跟別教做簡擇,這樣來回較量才會清楚。
在這裡先請問諸位,大家都參加過共修念佛,那麼大家修的念佛法門,是屬於藏教、通教、別教?或是圓教呢?
這一句佛號,是我們的所觀境,藏教觀的只不過是因緣境,但修這個因緣境,就已超出世間所有科學家、哲學家,在他們之上。他們哪個人能夠了生死呢?而藏教就靠著了解因緣所生法而了生死。通教所緣的境界是無生四諦,別教所緣的則是無量無邊菩薩法界的境界。那麼,我請問大家,這一句「南無阿彌陀佛」是十法界中的什麼境界?當然是佛法界啊!
「阿彌陀佛」四個字,完全是梵語翻過來的,涵義非常豐富。釋迦牟尼佛在《阿彌陀經》中說道:「彼佛何故號阿彌陀?彼佛光明無量,照十方國,無所障礙,是故號為阿彌陀。」無量光明,此其一;「又舍利弗,彼佛壽命,及其人民,無量無邊阿僧祇劫,故名阿彌陀。」無量壽命,此其二。這是佛自己下的定義,這還有什麼話說呢?無量光是表空間,無量壽是表時間,整個時間、空間,這一句佛號都包括,那就是包括整個宇宙全體了,還有超過這個的嗎?這就是我們念佛的所觀境啊!
其實我們跟佛一樣,皆有佛性,只是我們因妄想執著而不證得。我們所修的法門是純粹無上的佛法,沒有經過教理的分析,你不知道這個法門的可貴,以為真的是老太婆的法門。這個老太婆不是別人,是佛,你不能看輕啊!若是上根利智之人,單修十乘觀法第一個觀不思議的佛境界,他就證悟進去了,這個法門可以成佛。
所以蕅益大師在《彌陀要解》中說,我們不必轉換題目,就這個法門,七天當中就可以斷見思惑、斷塵沙惑、乃至斷根本無明惑,一生便可以成佛。能斷根本無明惑就是成佛的法門,斷了一品的無明惑,就證一分中道法身,那就是圓初住、別初地,圓初住就是分證佛了。為什麼呢?有這個法身,就可以到一百個三千大千世界去示現八相成道、度化眾生,這是百界作佛啊!你說哪一個法門、哪一部經典可以做到這樣?也只有《法華》、《華嚴》可以。
所以古德說:「《彌陀經》是小《華嚴經》,《華嚴經》是大《彌陀經》。」明白這個道理,你就知道古德所言不虛了。
前面只簡略說明別教「名義」,接著進一步探討別教「八法」—教、理、智、斷、行、位、因、果,也就是詳細的詮釋別教教義的八個綱領。通教是「八法皆通」,三乘人共稟、共行;別教則是「八法俱別」,一一法別前、別後。
首先是「教別」:「獨被菩薩」,佛講這個教法主要在教化菩薩乘的人。「不共二乘」,當中沒有羼雜二乘的教法;「又非佛法」,這個「佛法」是指無上的佛法界的法,如《法華》的純圓獨妙,也就是又不同於後面的圓教法。
第二是「理別」:佛的一切言教,用意就在詮釋諦理。別教詮釋的是什麼諦理呢?是「隔歷三諦」,所詮釋的真、俗、中三諦,隔歷不融,必須次第分別而證。「藏通無此名」,藏、通二教不詮中諦,通教雖有部分觸及,也只是暗含,重點仍在真諦上。所以藏、通二教不講中道佛性,不詮釋「中諦」這個名相。《阿含經》等小乘經論,固然也講「中道」,但那是指離斷、離常的中道,並不是講佛性的中道。「亦非圓融三諦」,別教所詮釋的三諦,真諦是真諦,講的就是「空」的道理;俗諦是俗諦,講的就是「有」的道理;中諦是中諦,講的是「非空非有」中道佛性的道理。三諦次第而證,隔歷不融,不同於圓教的三諦,即空即假即中,一諦即三諦,三諦即一諦,圓融不二。
第三「智別」:悟了理就能開智慧,別教人開什麼智慧呢?「三智次第」三種智慧,一切智、道種智、一切種智,先後次第證得。請參考第二十張表—(甲)「三諦三觀」。這是說明修三諦三觀,斷三種惑、證三種智慧的情形。
諸位過去都學過《十四講表》,第一表「先明佛義」中,說佛具有一切智、道種智、一切種智。為什麼能夠開一切智呢?必須斷見思惑。一切智是二乘人的智慧,二乘的阿羅漢斷了見思惑,就開了一切智。
若是菩薩必須得進一步斷塵沙惑,才能證得道種智。「道」是指種種的化道、法門,這些法門、道理都得了解。「種」是指眾生的各種根性,也都得了解。要當菩薩就得知病識藥,而且所投的藥都要能夠對治眾生的病。佛的智慧,是「一切種智」,又名「一切道種智」,這必須進一步斷根本無明惑,所以佛是大醫王,沒有一種病他治不了。
一切智,得悟入真諦空理才行;道種智得了解俗諦,所有的眾生、萬法、世間一切的學問,都是不同的因緣所現出的假有,菩薩得了解這個「有」。到了佛的智慧,一切種智,斷根本無明惑,就悟入中諦,整個中道實相、真如本性都透徹了。不但懂得空、有的道理,而且懂到徹底,此時「空有不二」,那就是「中」。
那麼,要用什麼辦法才能做得到呢?必得修觀行,天臺宗的祖師依照經論,開出空、假、中三觀。修空觀就是觀真諦,希望能夠斷見思惑,證一切智;修假觀是觀俗諦,斷塵沙惑,證道種智;修中觀是觀中諦,斷無明惑,證一切種智。所有一切經論,斷惑證真的層次,都離不開此表,所以相當重要!
再回頭來看八法中的「智別」,別教開智慧也跟其他教不同,它是「三智次第」。它的教法得先開一切智,其次開道種智,最後才開一切種智。藏、通二教主要在開一切智,斷見思惑,了分段生死。若是藏、通的菩薩乘,只能斷界內的塵沙惑,也只是開部分的道種智,所以別教不同於藏、通二教。
「又非三智一心中得」,「三智一心中得」出自於《大智度論》,講的是圓教人修「一心三觀」,一念心中,同時修空假中,所以三智能於一心中得。但別教是分開、次第修觀行,是修的「次第三觀」,三智也只能先後次第證得,故又與圓教不同。
第四「斷別」:「三惑前後」,別教對於見思惑、塵沙惑、根本無明惑,是先後次第斷除,由於開智慧有次第,故斷惑也有次第。「藏通斷見思」,藏、通二教主要在斷見思惑,頂多講菩薩乘,也只斷部分的塵沙惑,未論及根本無明惑。
「亦非圓斷諸惑」,也不像圓教一斷一切斷,斷惑的時候是三種惑同時斷,伏的時候是三種惑同時伏。如智者大師來到圓教的五品觀行位,一伏一切伏,圓伏五住煩惱(五住即包括見思惑、塵沙惑,根本無明惑)。
第五「行別」:別教修觀行,是「五行差別」。何謂「五行」?請看講義二十的(乙)表,這是出自《大般涅槃經》。
《大般涅槃經》把所有菩薩萬行,歸納成五行。第一為「聖行」,指菩薩入聖流之行,要轉凡成聖,這至少得斷見惑以上。所以在聖行當中,重點是勤修「戒定慧」三無漏學,來斷除貪瞋癡等煩惱。「十住入空行」,這在別教的階位中是屬於十住位的菩薩,主要修空觀之行,斷見思惑。
第二是「梵行」。「梵」是「清淨」,指的是「慈悲喜捨」四無量心。「十行十向入假行」,證到十行、十回向的菩薩,比十住的菩薩更高,因為已經斷了見思惑,不再夾雜有漏煩惱,真正能慈悲喜捨度化眾生,故名梵行。他已經能從空入假,修假觀之行,廣度眾生,進一步斷塵沙惑,開發道種智。
第三是「天行」。此「天」,不是指三界內的天道,而是指的「第一義天」,也就是中道第一義諦,這已經屬於登地菩薩的境界。「全性起修」,登地的菩薩,已經破一分根本無明,證一分中道法身,而與中道第一義諦,即真如本性相應,所以所做的事情就能全性德而起修德,完全跟真如本性的性德相應。「十地入中道行」,別教登地的菩薩,從第一地到第十地,無明分分破,法身分分證,都是修的中觀行,全性起修、全修在性,修德完全跟性德吻合。別教來到十地就跟圓教十住相同,此名「證道同圓」,證悟的境界一樣。
後面的第四「嬰兒行」和第五「病行」,也都離不開中道之行。一入全性起修的中道行,就能開發一切種智,這是「根本智」,從根本智就能起「後得智」,所以登地的菩薩乃至最後成就無上的佛果,各方面的功德、神通、道力更大,更能大行菩薩道,這就叫「從體起用」。
「嬰兒行」,是屬於「十地慈行」,就是指登地的菩薩,為度化眾生所運用的無緣大慈的慈行;「病行」,則是指「十地悲行」,也就是登地菩薩,為度化眾生所運用的同體大悲的悲行。
為甚麼稱作嬰兒行呢?「示同小善」,就是菩薩在修慈行的時候,契機施化,雖然本身已是登地的菩薩,但他看眾生需要講人天乘法,就對他講人天乘;需要對他講聲聞、緣覺乘法,就示同聲聞、緣覺乘。並不會因為自己已是登地的菩薩,就輕蔑五戒、十善等人天乘法,故曰「示同小善」。從人天小果乃至別教菩薩,歷劫修行的相似中道之行,他都善巧方便一一加以教化、示現,來啟發眾生的善根。所以經上說如黃葉之止兒啼,如空拳之誑小兒。
又為甚麼稱為病行呢?「示同煩惱」,這是悲行。「從體起用,示同煩惱」,來到十地的菩薩,雖然微細的根本無明未斷,但見思惑早已斷除乾淨,理應沒有煩惱之行。然而為了度化眾生,有時也要有不同的手段,比如沒有病,卻示同有病。例如《維摩詰所說經》中的維摩詰居士,其實已是等覺菩薩,但為度眾生而示現有疾,所謂「眾生病故,是故我病」,此即「病行」。
又如陷害釋迦牟尼佛的提婆達多,其實也是大菩薩示現病行,來警示眾生莫造五逆之惡。由於他是登地菩薩,所以雖造五逆罪而墮入地獄,但在地獄中受苦卻如享三禪樂。這些都是經佛陀開示之後,吾人方知的菩薩病行。
以上五行,在《大般涅槃經》中,把菩薩的修行次第井然有序的排列開來,智者大師建立天臺教義,是以《法華經》為骨幹,而以《大般涅槃經》為扶疏,所以有很多地方引用《大般涅槃經》,乃至於菩薩的修證階位也是引用《大般涅槃經》。
菩薩五行,別教是一行一行有次第的修;「藏通但聖梵」,藏、通二教主要為聖行,就是菩薩乘也只有少分的梵行;「亦非一行一切行」,也不同於圓教人的一行一切行,圓人一行中即具足五行。由於圓教人懂得圓融中道的道理,所以行其中任何一行時,就具足了其他四行,此云「一行一切行」。
第六「位別」:位指所證的果位。別教有哪些果位呢?後面的表會加以詳列,菩薩一共有五十二個階位,包括十信、十住、十行、十回向、十地,及等覺、妙覺。「位不相收」,別教的菩薩在修行證果的過程中,證到哪個階位就只得到那個階位的功德,這些階位之間並不互相收攝。
「藏通無此階位」,藏、通二教尚未提及五十二個菩薩階位,通教有所謂「三乘共十地」,那個「十地」也與五十二個階位中的「十地」,大不相同。「又非相收相攝」,也不是圓教所講的「一位一切位」,位位之間互相收攝,一地就具足諸地的功德。
第七「因別」:別、圓二教修因,都是要修中道佛性,其所以不同,就在於佛性的詮釋。別教所講的佛性,是「一因迥出」;最後證到的果,是「果別」,曰「一果不融」。
請看講表二十(丙),在此稍作分析說明。大乘講佛性,因眾生皆有佛性,故皆能成佛。佛性再加以細分,此出自於《大般涅槃經》。《大般涅槃經》有北譯本、南譯本之別,北譯本中就開出「三因佛性」,即在因地之時,吾人皆已具有。第一為「正因佛性」,指中道實相的理體本身。何以名為「正因」?因為佛性「中正雙照」,既照空、又照有,既中且正,故名正因佛性。正因佛性中具足真、俗、中三諦,我們最終成佛主要就是將正因佛性開發出來,一開發就能成就涅槃三德—法身、般若、解脫。
或問如何開發呢?必須要有第二「了因佛性」,即照了實相理體的智慧。我們學佛所以要開智慧,就是希望把了因佛性顯發出來,顯發覺悟一切諦理的智慧,也就是般若的智慧,開發之後它就能夠與理體相應。正因佛性是性德,吾人本性中就有,它是理體;了因佛性和後面的緣因佛性是修德,必得後天下功夫去修行。所謂修德有功,性德方顯。
第三「緣因佛性」,指種種的功德、善根。了因是修慧,緣因是修福。為甚麼稱為緣因?「緣」是助緣,能夠「資助了因」,它能幫助照了開發正因佛性。所以行菩薩道必須福慧雙修,修慧就是開發了因佛性,修福就是開發緣因佛性。只修福或只修慧,都無法圓滿。緣因佛性最後成就的是涅槃三德中的解脫德。
那麼,為什麼別教所講的因是「一因迥出」,所講的果是「一果不融」呢?一果不融就是只有法身德。當知別教所詮釋的最高諦理是但中佛性,但中佛性是非染非淨、不及諸法,只有一個真空的理體,不具足一切法。就在但中諦理的相應之下,它的修因是「一因迥出」,亦即正因佛性遠遠地超出緣、了二因佛性之外,故它不具緣因、了因。
「藏通不詮」,藏通二教不詮釋中諦,根本不知道佛性。「又不具緣了」,又與圓教所說的佛性不同,圓教的正因佛性具足了因、緣因,差別就在這裡。
第八「果別」:「一果不融」,也是同樣的情形,別教人證涅槃三德是有次第的。「妙覺方證」,先得般若,其次得解脫,最後成佛才證得法身。而法身德裡並不具足般若、解脫,三德是並列開來的,所以說是一果不融。「亦非一證一切證」,若是圓教,則三德圓融,法身裡就具足般若、解脫;而且「初發心時,便成正等正覺」,法身、般若、解脫同時證得。
以上,介紹的是別教「八法」,八法若加以歸納,便成「教、理、行、果」四大綱領;四大綱領,再一濃縮,也可單講一個「教」字。佛法就是這樣,有開有合。
以下介紹別教的「三乘法」──即「四諦」、「十二因緣」、「六度」。
「四諦、十二因緣」,在藏教中本屬聲聞法與緣覺法,但到別教就成了獨菩薩法。所以稱為「三乘」,是沿用藏教各別修的三乘法來說;事實上,法無定法,四諦、十二因緣、六度,本身無所謂大小,端看修持者的心量大小,以及解悟的淺深,方有大小之分。
過去雪公曾說:「好人來辦壞事,壞事也成好事;壞人來辦好事,好事也成壞事。」同理類推,我們也可以如此說:「大人來辦小事,小事也成大事;小人來辦大事,大事也成小事。」所以先哲有言:「士先器識,而後文藝。」過去的讀書人,要想成為真正的人才,求學的大前提,先擴大其器量,增長其見識;因為見識一高、器量一大,不論是寫文章,或是辦事業,才能真正利益天下後世。
請參照(二十一)表,《教觀綱宗》本文中說:「此教詮無量四諦,亦詮不思議生滅十二因緣,亦詮不思議六度十度。」四教都講三乘法,但都不相同,這必須與各教所詮釋的諦理,和所用的觀行相應,才不至於講錯。
如(甲)表,「四種諦緣度」。先就四諦法說:
藏教為何講的是「生滅四諦」?因為他所了解的只是因緣所生法,詮釋的只是偏真的諦理,所以四諦都有生有滅。通教講的是「無生四諦」,因為通教詮釋的是如幻如化、事理相即的真諦,他懂得生即無生的道理,所以四諦都無生滅。這是界內二教。
別、圓是界外教,都在詮釋中道佛性。吾人的真如本性,盡虛空遍法界,其中別教偏重在論事相,屬於事相教,講的事相,不論是苦諦,乃至道諦,都是無量無邊,所以稱為「無量四諦」。圓教則是專論理性,真如理體本身是無為法,無有造作,所以講的是「無作四諦」。
其次就「十二因緣」說:藏教是「思議生滅十二因緣」、通教是「思議不生滅十二因緣」。因為這兩教都是界內教,對象是三界內的眾生,所以都可以心思、可以口議。至於「生滅」與「不生滅」,跟前面所說四諦的生滅、不生滅意義相同。
別、圓二教是界外教,對象為三界外之菩薩根性的眾生,界外的境界,當然不是二乘人及三界中的凡夫可以心思、可以口議的,所以都是「不思議」。但是同為界外,別教偏重在論事相,就有生有滅,故云「生滅」;圓教則偏重在論理性,所以是「不生滅」。
再就「六度」法說:藏教是用的「事六度」,偏重在六度的事相上,堅忍精進的去實踐。到了通教,懂得生即無生之理,行六度時,事理相即,所有生滅的事相,當下能與真諦理相應,生滅即無生滅,所以處處都能夠三輪體空,不落印象、不落種子,行無漏行,這是用的「理六度」。
別教是「不思議六度十度」,由於是界外,所以不可思議;但因為所講的是界外的事相,所以每一度中就都能收攝一切法、出生一切法、成就一切法,都是無量無邊。
《華嚴經》中,六度又開出後面四度,合起來是十度,十是滿數,即代表無量無邊。圓教是「稱性六度十度」,因為圓教是緣著佛法界修六度十度,佛法界與真如本性相應,所以是稱性,所有一切的修行都是全性起修、全修在性,這部分等到圓教時再詳說。
如(乙)表,進一步介紹「無量四諦」的內容:別教的四諦,每一諦都是無量,有無量的事相,故名「無量四諦」。
以苦諦而言,指的是什麼呢?指的是我們的依報、正報,以及色心因果諸法。在別教中,「苦有無量相」,一道的眾生,看他的正報、依報,從心理到外表,乃至所用的生活資具,就已經無量無邊,何況六道?又何況十法界?
十法界,包括有界內六凡、界外四聖,別教人行菩薩道,要上弘下化,十法界無量的事相都得了解。或問:六凡法界,講苦諦是苦,佛法界為何也叫做苦諦呢?當知苦諦,指的是依正色心因果諸法,若是來到佛法界,苦即無苦。苦諦在通教已是生滅即無生滅,更何況來到別教的佛法界?他的正報、依報均不得了,不但無苦,而且還有大樂。他是常樂我淨,四種淨德具足。
集諦就是指的惑業煩惱。那麼,別教講的集諦又如何呢?曰「集有無量相,五住煩惱不同故。」見思惑分成四住,見惑是一住,思惑分成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三地為三住。前四住煩惱,指的就是見思煩惱,而第五住則是根本無明惑。其中一住的煩惱,詳細分析起來,也是無量無邊。例如單論見惑,眾生的邪知邪見就不得了。根本的邪見,包括執有、執無、執亦有亦無、執非有非無,此為單四見。又有複四見、具足四見,乃至一百八見。而且一一見,又各具八十八使,所以其相無量。單論見惑已是如此,更何況是五住煩惱?
再說滅諦,也一樣有無量相。怎麼說呢?「諸波羅蜜不同故」。波羅蜜譯為彼岸到,即到達不生不滅的涅槃彼岸。別教的菩薩必須法門無量誓願學,任何一個法門修行到徹底,都能到達彼岸,也就是「波羅蜜」;而一一波羅蜜,論其相對應的滅諦,當然也有無量的相狀,所以說滅諦也有無量相。
道諦也有無量相。怎麼說?因為「恆沙佛法不同故」,一尊佛即有無量的法門,更何況是十方恆沙諸佛?
在《妙法蓮華經‧觀世音菩薩普門品》中,釋迦佛就讚歎觀世音菩薩,說他「侍多千億佛,發大清淨願」。觀世音菩薩親近這麼多佛做什麼呢?因為親近一尊佛,就可以學一佛的法門,現在他「侍多千億佛」,就可以學無量無邊的法門,如此才能夠「應以何身得度者,即現何身而為說法」,到處尋聲救苦救難啊!以上是無量四諦。
如(丙)表,接著介紹「不思議生滅十二因緣」的內容:十二因緣是探求眾生所以生死相續的事理。在《仁王般若經》中說道:「三賢十聖住果報,唯佛一人居淨土。」這是說除了佛一個人居淨土外,等覺以下的九法界眾生都有生死,但生死(生滅)的境界、現象都不一樣。當知,每一尊佛所統轄的三千大千世界裡,都有由淺而深的四個境界。
第一是「凡聖同居土」,這是我們的境界,三界裡面都是凡聖同居土。主要是住著六道凡夫眾生,另外有一些是示現來度化眾生的佛菩薩,也有一些是已經修行證果的聖人,暫時與凡夫同居。此土主要是凡夫境界,裡頭有最苦的分段生死,而且色身也是非常粗劣的五蘊,一旦隨業受報,有了業報身,要改變非常不容易。
第二個境界是「方便有餘土」,這是已經斷了見思惑的聖人,主要是聲聞乘和緣覺乘的境界。先前已說過,這是個「化城」,只行三百由旬,尚未到達寶所,所以是「方便」;因為還有塵沙惑、根本無明惑未斷,所以是「有餘」。到了方便有餘土,已無同居土的分段生死,卻有方便土的不思議變易生死。
為何不可思議呢?因為這不是界內的凡夫、二乘人所可以了解的緣故。二乘人證到涅槃時,以為自己就處在寂滅無為裡,所謂灰身泯智,既沒有能受報的身體,也沒有能分別的心智。殊不知他已經轉生到方便有餘土去了,佛就在那裡等著度化他。那麼他的身體是什麼樣呢?是「意生身」,內心作什麼意,就現什麼身,他的五蘊非常微妙細緻,清淨光潔,猶如琉璃,可隨時轉變;即隨著斷了多少品的塵沙惑或無明惑,以及慈悲願力之大小,身相、依報也就都跟著改變,這叫因移果易,故名「變易」。變易還是一種生滅,但很微細,不像我們同居土的分段生死這麼粗劣。
第三是「實報無礙土」,這是智者大師所定的名相,平常又稱為「實報莊嚴土」。「實報」是指真實的果報,破一品根本無明以上的法身大士,就會來到這裡。根本無明共有四十二品,只要每斷一品,實報無障礙土就更加莊嚴、更加殊勝。由於也是因移果易,所以實報土也有它不思議的變易生死。
第四是「常寂光淨土」,所謂「唯佛一人居淨土」,這已經是斷盡四十二品根本無明,分段生死與變易生死二死永亡,到達究竟佛果的境界。
了解這些情形,再回頭來解釋「不思議生滅十二因緣」。藏、通二教所講的十二因緣,雖然是凡聖同居土眾生的生死,但同時也適用於四土。只要有生死,就可拿十二因緣法來分析,但是內容大不相同,所以得「依義不依語」,這是研學佛法的四大準則之一。
首先看(一)「無明」和(二)「行」,這是能引的兩支,能夠引界外的聖人,落下變易生死的種子。那是什麼呢?「二乘偏空」,二乘的聖人已經斷了見思惑,沒有分段生死,悟入真空,證得偏真涅槃,如前文所說,自以為灰身泯智,其實是換了一個境界,到了三界外的方便有餘土。他的「無明」就是偏空,執著於空,還不懂中道實相的真實義。偏空之後引生出什麼呢?「界外偏真無漏行」,已經證得真諦,所以所行都與般若空相應,都是無漏(無見思煩惱)之行,但因執著於空,就無法懂得中道實相義。
相對於二乘人,菩薩則是「偏有」,前文說過,別教的菩薩從空出假,遊戲神通來廣度眾生,偏在「有」邊,雖然也證到空,但這時候偏重在有,究竟尚未悟到中道實相之理。由此引生的「行」,即界外的「入假神通行」,從空入假、遊戲神通,廣度眾生的六度萬行。所造的業是屬於亦有漏亦無漏的善業,因與空、真諦相應故無漏,但出假的神通行則屬於有漏,不過也不全然是凡夫的有漏。
有了上面能引的兩支,就有了因又有了緣,他當下就在自己的八識田中,落下相應意生身的五蘊種子,此五蘊是屬於很微細殊妙的界外五蘊。吾人凡夫落下的是分段生死的業種子,他落下的則是變易生死的業種子。二乘人是無漏業的種子,大乘菩薩是亦有漏亦無漏善業的種子。此中內容大不相同,十分微細。
如此,有這第(三)識種,就同時具足後面的(四)「名色」、(五)「六入」、(六)「觸」、(七)「受」,此即已包含所引的五支。詳細來看,二乘人的「名色」是落下無漏的五陰身種子,而菩薩既然是亦有漏亦無漏業,所以他的五陰就是落下亦有漏亦無漏的五陰身種子。這裡講五陰,是為了收攝名色支,而攏統言之。至於長出的六根身,二乘人已開發一切智,所以是慧眼、慧耳等,六根皆是慧。到了菩薩則已開發道種智,所以是法眼、法耳等,此仍然就六根的種子說。
「觸」,他們與外面接觸的是什麼境界呢?二乘人是「緣偏真諦理」,證到真諦,所以他時時刻刻攀緣著偏真諦理相應的境界。菩薩則知真亦知俗,所以所緣則是「界外勝妙境界」。至於感「受」方面,二乘人證入空,所以是「無漏的正受」;菩薩從空入假,所以是「亦有樂亦無樂受」。可見若是與無漏行相應,就是無漏正受的樂;若是與神通行相應,則是亦有樂亦無樂的受用。這是所引生的五支。
下面又有能生的三支,來滋潤變易生死。(八)「愛支」:二乘人有「愛」,即執著偏真涅槃,緣界外無漏正受,而「起涅槃法愛」;菩薩則緣三界外之勝妙境界,而「起神通法愛」,執著遊戲神通。接著進一步「深生取著」,而有(九)「取支」;更進一步滋潤變易生死的識種,而令變易生死種子開始發芽,「令生有芽」,此即第(十)「有支」。
最後便有(十一)「生」及(十二)「老死」,所生的二支。二乘人即招感二乘的意生身,有方便土的不思議變易生死;大乘菩薩則招感菩薩的意生身,有實報土的不思議變易生死。雖然這裡也說生、也說老死,卻不同於凡夫的分段生死,由一胞胎,換另一胞胎;而是在接著斷塵沙、無明之中,由於因移果易,其意生身與國土依報,隨之轉換,更加殊勝、更加微妙而已。
至於別教的「不思議六度十度」的內容:六度指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、般若,其名相意義,與前二教略同。十度者,原六度中之第六「般若度」,此屬根本實智;由根本實智,所生起的後得權智,再另開出「方便」、「願」、「力」、「智」四種權智,共計為十。
前六度實智,重在自度;後四度權智,重在度他,故十度等於涵蓋了萬行。而所以稱為「不思議」者,主要在於別教的菩薩,行六度十度法門時,一一度中都能攝一切法、能生一切法,乃至能成一切法,所以其數無量無邊,此自然不是凡夫二乘人所可心思、所可口議者,故名不思議六度十度。
別教三乘法已介紹過,接著講解第二十二表──別教之四「詮諦理」,即是詮釋這一教的最高真理。
《教觀綱宗》云:「亦詮顯中二諦,亦詮圓入別二諦」,這是別教詮釋的兩種二諦;此外,別教也詮釋兩種三諦,又云:「亦詮別三諦,亦詮圓入別三諦」。事實上,三諦也離不開二諦。原本經論中大概都只談到二諦:即「俗諦」與「真諦」,所以龍樹菩薩的《中觀論》有云:「諸佛依二諦,為眾生說法」。
所謂「二諦」,一是「俗諦」,即世俗人所見的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等等事相,這些通通是「有」;乃至在六道中輪迴生死,從無明而緣行,乃至生緣老死,其中所有正報、依報之事,在迷情的世俗人眼中都是實在的有,此即是「俗諦」。
二是「真諦」,即證果的聖人以其智慧證得的真實理性,因而得見諸法的法性。但是這一切法的法性,小乘人與大乘人所見有淺有深,並不相同。二乘人只見到空,了解這十二因緣所現的假相,因緣合便生,因緣散便滅,所以如幻如化,非有而似有,當體即空,此即是「真諦」。二乘的聖人證得真諦法性,就開啟一切智。
至於大乘人,不但見空,還見空中有不空者在,其不空者即是佛性。由於這不是世俗人眼裡所見的「有」,也不是二乘人所見的「空」而已,所謂非有非空,故勉強稱之為「中」,此即中道佛性。因為這個緣故,所以小乘經典和大乘經典都講第一義諦,但是小乘經典所講的第一義諦,只是單純的「真諦」;而大乘人因為能見到空中有不空,故天臺家就另立名為「中諦」。證得中道第一義諦,就能證到無住處涅槃,這不同於小乘的偏真涅槃,不但不住著有,同時亦不住著空,這才是真正徹底的成佛。
不但《中觀論》上說:「諸佛依二諦,為眾生說法,以一世俗諦,二第一義諦。」而且《百論》上也說:「諸佛說法,常依俗諦、第一義諦。」所謂第一義諦,也就是真諦。但因為在大乘經典中,所講的空更為徹底,空中見不空,故另立中諦來表示,因此二諦就成了三諦。所謂三諦即二諦,就是這個道理。
別教有兩種二諦。(甲)表為了介紹別教兩種二諦,順便把前面藏通二教的二諦都列出來做比較,這樣大家就容易分辨其中淺深的關係;另外再把後面的圓教也列出來,這樣就更能明白別教還欠缺什麼。這是為了方便作料揀,主要還是在介紹別教的兩種二諦。
第一是「顯中二諦」:二諦即俗諦和真諦,真諦也叫第一義諦,別教所講的俗諦是「幻有、幻有即空為俗」。所有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,三界之中一切的依報、正報等等,在通教人眼中都是如夢如幻、非有似有,這個幻有在通教中就是俗諦;既然是幻有,所以當體即空,這在通教本來被視為真諦。但是來到界外的別教,通教所講的真諦與俗諦,都成了俗諦。
那麼,別教所說的真諦是什麼呢?曰「不有、不空為真」,不是幻有之有,也不是幻有即空之空,而是在空中有不空者在,這才是別教的真諦,這個真諦也就是論三諦時的中諦。但是別教所講的中諦只是「但中佛性」,它非空非有、非染非淨;既不是九法界的染法,也不是佛法界的淨法,而十法界的染淨諸法,卻都由這個中道佛性所變現。
所謂「但中」,意即指它不是一切染淨諸法,而只是一切法所依的中道理體。所以稱「顯中」者,即「別顯中諦」,即特別顯示這個但中佛性來做為真諦;說是「不有、不空為真」,意即真諦超出空有之外,超出空有來顯示中道佛性,此名「顯中二諦」,這是別教所詮釋的諦理。若是後面的圓教,則毋須特別顯示,為什麼?因為圓教的真諦是中道佛性,俗諦也是中道佛性,真俗不二。這留待後面再說。
第二是「圓入別二諦」。當別教人悟到中道時,其利根之人就同時能悟到圓教的中道,如此就被圓教所接,故有圓入別二諦。其內容為何?曰「幻有、幻有即空為俗」,此與「顯中二諦」相同,俗諦指的是幻有、以及幻有即空的空理;真諦是「不有不空一切法趣為真」,這個真諦與前面顯中二諦略有不同,它所講的已是圓融的中道佛性,所以加了一句「一切法趣」,意謂這個不有不空的真諦(中道佛性),不是純粹的法性理體而已,而是所有十法界的諸法,都趣入到中道佛性來。可見俗諦尚屬別義,真諦則已成圓義了。
針對「一切法趣」,《大智度論》中又加了一句「是趣不過」,謂趣入中道佛性時,一切法都趣入,沒有一法遺漏,也就是說中道佛性裡面具足一切法。所以別教的但中佛性與圓教的中諦佛性,一個是「但中」,一個是「圓中」,而即以具或不具一切法,來分辨二者所說的佛性。
天臺宗所以又名「性具宗」,主要就在於圓教所講的真如法性具足一切法。而徹證了此法性的佛,因為具足一切的善法,所以可以正面的行六度萬行、廣度眾生;同時也具足一切的惡法,所以也可以反面的示現病行、嬰兒行,去度化其他惡質的眾生。
一般大家都說真如本性中具足一切善法,至於也同時具足一切惡法的部分,大家都不敢講,只有天臺宗敢大膽地說,而且特別標榜「性惡」的理論。因為性惡,本性具足一切惡法的關係,就特別突顯出佛性裡具足一切法,這是圓教之理。
因此「圓入別二諦」,其俗諦還是別教之理,但真諦已經入了圓教之理,一半是別教之理,一半是圓教之理,故名「圓入別二諦」。或問:「此與圓教的『不思議二諦』有何不同?」答曰:「不思議二諦」的俗諦是「幻有、幻有即空」,且「一切法趣為俗」,俗諦也具足一切法。所講的真諦是「不有、不空、一切法趣不有不空為真」,真諦也同樣具足一切法。所以統合起來看,俗諦就是真諦,真諦就是俗諦,真俗不二,故名「不思議二諦」。
古來最難的就在分辨別圓二諦與別圓三諦的義理上,尤其在宋朝初年,天臺教部因為毀於兵燹,眾人當時還沒有智者大師的著作可以依憑,所以一個人說一套,又不免羼雜了其他宗,像華嚴、禪宗的學說,一下子就弄不清楚了,之後才有幾十年「山家」、「山外」的義理之諍,此點大家可以進一步再去研究。
知道別教二諦以後,三諦就容易明白了。前面「顯中二諦」,是合「幻有、幻有即空為俗」,而以「不有不空為真」;現在「別三諦」,則是分俗諦為二,即「幻有」是俗,「幻有即空」為真,而另外取原來的真諦「不有不空」為中,這就是別教本身教道上所講的三諦。
至於「圓入別三諦」,即「幻有為俗」、「幻有即空為真」,真諦和俗諦,仍屬別教義;中諦則是「不有不空一切法趣」,即一切法趣入「不有不空」之中道法性,這已經是圓教的圓融中諦,本身具足一切法了,所以稱之為「圓入別三諦」。
若是後面的圓教有所謂「圓妙三諦」,則以「幻有為俗」,又說「一切法趣俗」,即俗諦具足一切法;又以「幻有即空為真」,又說「一切法趣真」,真諦也具足一切法。而以「不有不空為中」,又說「一切法趣中」,中諦也是具足一切法。所以三諦其實就是一諦,一諦就是三諦,故名「圓妙三諦」。由此可知天臺宗何以講「一空一切空」、「一假一切假」、「一中一切中」,因為三諦即是一諦,一諦即是三諦。現代街上有廣告術語曰「一即一切」,這是什麼意思?若是未聽聞過佛法,不知別圓教的妙理,恐怕很難去理解吧!
以上也順便把圓教略說了一下,因為有圓入別二諦、圓入別三諦,所以別教利根之人,在修學別教的過程中,當他見到中道佛性時,有可能不但見到但中諦,還能見到圓中諦;一見到圓中諦,就可轉入圓教、或被接入圓教。所以佛在說別教的教理時,為了契這類眾生的根機,就得事先埋伏擬宜,做了這樣的施設安排。
接著介紹別教從修因到證果,乃至六即階位的詳細修證次第。《教觀綱宗》本文云:「開示界外鈍根菩薩,令修次第三觀,出分段變易生死,證中道無住涅槃。亦於當教自論六即。」
別教是界外教,所謂「開示界外鈍根菩薩」,是相較於後面圓教的利根菩薩而言。「令修次第三觀」,就是得先修空觀、次修假觀、後修中觀,依次第而修行,這是說明別教的修因,是修的「次第三觀」。而修行的結果,則是「出分段變易生死」,可出離分段、變易兩種生死。修空觀可了分段生死,修假觀、中觀可了變易生死。參考(甲)表──次第三觀。
「先修空觀」,空觀有「析空觀」、有「體空觀」。最初的十信位,即修十種信心的菩薩,修的是析空觀,彼了達諸法因緣所生,所以無常、無我,此正式運用生滅四諦伏見思惑,如此即可開發伏忍智。在《仁王般若經》中,依菩薩伏斷煩惱的淺深階位,列有「五忍」位,曰:伏忍、信忍、順忍、無生忍、寂滅忍。「忍」就是一種定慧的力量,第一「伏忍」,就是能伏住見思惑。所以這裡說「發伏忍智」,意即能開發五忍中的伏忍智慧,這是最初的十信位菩薩。
若進一步到十住位的菩薩,便修「體空觀」,體達諸法如幻如化,當體全空,悟入真諦,如此即可開發第二「信忍」智,即能成就真正無漏的信心,以此破除我執,斷見思惑,證「一切智」,而了「分段生死」,出離六道輪迴,如此即可得到位不退。
其次「修假觀」,此指的是十行位的菩薩,彼從空而入假,廣學四教四門,遊戲神通,而行六度萬行,度化眾生,以此證得「道種智」,這是菩薩化導眾生的智慧,可斷「塵沙惑」,了方便土的「變易生死」。
最後「修中觀」,在十地之前有十回向的菩薩,即已開始修中觀的前方便,也就是藉著修習空觀和假觀的經驗,進一步研習「中道觀」,伏根本無明惑。前面修空觀和假觀,尚屬於助緣,名為「緣修」,待其藉空假而修中觀,即為「真修」。
別教是次第教,沒有經過前面空、假二觀,便無法修中觀。十回向的菩薩便已開始學習中觀,他用的是了達但中佛性之理的智慧而修中觀,直到登上十地,就「證道同圓」,證道上與圓教相同,即破一品無明,證一分法身。此時便了解圓融中道(圓中),證一切道種智(又名一切種智),斷根本無明惑,了實報土的變易生死。
所謂了實報土的變易生死,詳細的說,同時也分證常寂光土。實報土與常寂光土,一是事土,一是理土,原本「理事不二」。所以菩薩的無明是一品一品的破,法身的三德是一分一分的證,實報土的變易生死,分證位是分分破、分分證,到最後是屬於上上品的實報,亦即上上品的寂光,便究竟成佛了。《綱宗》云:「出分段變易生死,證中道無住涅槃」,正說明別教的證果。
別教菩薩所證的涅槃與小乘不同,小乘與真諦理相應,名真諦涅槃,講的是一切皆空,所以二乘人最後是灰身泯智,只剩下一寂滅無為,故名偏真涅槃。這在大乘眼中,其實是掉入了涅槃坑,他不知自己已在三界外的方便有餘土,有了意生身。有緣的佛菩薩就在那裡等他,對他講述別教、圓教的道理,讓他回小向大。
別教是大乘法,他所證的涅槃與中道佛性、中諦相應,所以不住空、也不住有;換句話說,別教的佛不住生死,也不住涅槃,因為他能夠不變隨緣,隨緣不變。故在《梵網經》中,釋迦牟尼佛自云:來到娑婆世界示現八相成道、度化眾生,已經八千次了。佛若是執著所證的涅槃,就不會來示現入胎、出胎、八相成道。故所謂「無住」,是不住空、有,不住生死、涅槃,此是徹底的大涅槃。
「亦於當教自論六即」,「當教」指別教自身,以此來論六即位。真正「六即」其實必須到圓教,因為「六」也講得上,「即」也講得上。而在藏、通、別三教中,只有「六」的意義(可分為六個階段),「即」其實稱不上。何謂「即」?「即」是「即佛」(就是佛),這連別教尚且都稱不上,更何況是藏、通二教呢?
先看第一「理即」。《綱宗》文:「理即者,但中也」。別教所詮釋的最高諦理是但中。「中」是中道,藏、通二教也講中道,只不過內容僅限於離斷、常二種邊見,尚未涉及佛性。唯有別、圓大教才論佛性,將佛性作為中道。然而,別、圓二教所詮釋的中道佛性也不一樣。別教的中道,為但中道,只有中道的理性,它超出一切法之上,不具亦不即。而圓教的中道是「圓中道」,中道的理性具足一切法,甚至中道佛性即是一切法,一切法與中道理性一而不二。
這裡的「理即」指的是「但中佛性」。但中佛性是甚麼樣子呢?《教觀綱宗》云:「真如法性,不變隨緣」,真如法性即是真如佛性。賢首國師在《起信論義記》中,主張真如在眾生邊上,應名「真如佛性」,在山河大地諸法邊上,應名「真如法性」;天臺家則認為真如盡虛空遍法界,心佛眾生三無差別,所以真如法性即是真如佛性。
真如法性是宇宙萬有的真實本體,一切宇宙萬有都由真如法性來。何以言之?因為它能「不變、隨緣」。請參考(乙)表,真如法性具有兩種德,一是「不變之德」,一是「隨緣之德」。這是根據《大乘起信論》的義理來加以詮釋的。
何謂「不變」?一切法皆是無常、虛妄不實,唯有此法既真實、且如如不動,不為一切法所改變,故名「真如」;但是它又可以「隨緣」而變造諸法。隨什麼緣呢?造什麼法呢?能隨一切染淨諸緣,遍造一切染淨諸法,所謂隨染緣而遍造九法界諸法,隨淨緣而成就佛法界諸法,可見世界一切法都是真如法性隨緣所造。
《華嚴經》偈云:「若人欲了知,三世一切佛,應觀法界性,一切唯心造。」唯心所造的「心」,就是講吾人的真如本性。
然而,唯識宗的《成唯識論》卻說「真如不隨緣」,彼主張真如本身不受熏,只有真如迷了之後的「阿賴耶識」(第八識)才「受熏」。所以《成唯識論》裡所說的真如,與別教的真如又不相同。何以如此?我們知道法相唯識學是後來唐朝玄奘大師方從印度帶回,隋朝時候的智者大師當時尚未及見到這些法相宗的經論,所以不在他的判釋範圍內。但在藏、通、別、圓四教當中,也總要留給它一個位置,所以後來就有人(如牟宗三先生)再判定,即在別教中又分「始別教」和「終別教」。
像《大乘起信論》所講的真如,便判屬於「終別教」,也就是賢首宗「小、始、終、頓、圓」五教中的「終教」;而「始別教」就是來收攝唯識經論所講的真如。這是屬於會通的問題,把賢首、唯識跟天臺會通來看,就是在別教中再分「始別教」和「終別教」,其中講能夠隨緣真如的,即是「終別教」;講不隨緣真如的,便屬於「始別教」。
其次,如(乙)表,再看但中佛性的「不變」。真如雖隨緣,卻仍維持其不變的佛性,怎麼不變法呢?曰:「在生死而不染,證涅槃而非淨。」也就是真如隨緣而變造九法界的生死法,但不被生死法所污染。譬如吾人雖然一直在生死法中打滾,但仍保有純然的真如佛性,否則迷則永迷,便無成佛的可能。
唯識家稱真如為「凝然不變」,謂如鐵石般堅固,不受諸法改變。所以真如能變造生死法,但本身「非生死」;其次,真如雖隨淨緣而變造佛法界之涅槃法,而本身也不是清淨的涅槃法。
那麼,別教人要如何證得涅槃法呢?須知別教人若欲成佛,證得佛法界的清淨法,就得「緣理斷九」,「理」指「但中佛性」之理,必得緣著真如法性之但中理,而斷除九法界的迷染法,如此即能證得佛法界的清淨涅槃。可見中道佛性變造了佛法界的涅槃淨法,但中道佛性還是中道佛性,不因吾人證得涅槃就增加一點淨法,所謂「在生死而不染,證涅槃而非淨」,即在闡明真如的「不變」之理。表下曰「不具諸法,但名中道」,意謂此但中理在十法界之上,不具諸法,就只是一個中道理體而已。
因此別教人所講的的真如,是「迥超二邊,不即諸法」,即遠遠的超出空(淨法)、有(染法)二邊之外,本身並不是這些諸法;當知,正因為不具,所以不即。若是圓教所講的真如,則因為具足諸法,所以真如與諸法二者相即,「真如即諸法,諸法即真如。」圓教與別教的差異就在這裡。
或問:既然相即,如何斷呢?圓教的辦法是「不斷而斷」,不斷那個法,只破那個迷;而別教就得緣著但中佛性之理而「斷九」,把九法界的見思、塵沙、根本無明諸惑斷除盡淨,這是別、圓二教的區別。「故依圓教,判曰但中」,所以根據圓教所詮釋的真如,判別教為但名中道,只是一個空空洞洞的法性理體而已,簡稱為「但中」。
明白別教「理即」之後,接著講「名字即」。先看講義第二十四表。
引《教觀綱宗》文:「名字即者,解義也」。解何義呢?主要是解別教詮釋的但中佛性之理。如何解呢?「仰信真如法性」,是「凡不能減,聖不能增」(請參考甲表)。為何要「仰信」?仰是仰慕、信是敬信。因為別教所詮釋的但中佛性,「非染非淨」既不是染法,也不是淨法,它超出一切法之上,不可思議,所以只能「仰信」。由於它是非染法,所以「凡不能減」。意即凡夫在塵點劫以來的生死輪迴中,中道佛性沒有減少一分。再者,由於它是非淨法,所以「聖不能增」。即便我們修學佛法,乃至成聖成賢,對於真如法性也沒有增加一分。因為它是隨緣而不變,今古常然。
或問:既是如此,為何吾人從來未曾得到真如法性的受用呢?答曰:「但由客塵覆蔽,而不證得」。「客塵」二字出於《楞嚴經》,指的是四諦中的苦、集二諦,包括無明煩惱以及造業的果報。它只是「客」,並不是「主」,「主」是吾人的真如佛性。「塵」有「染污」之義,意即無明煩惱如灰塵一般,能覆蓋遮蔽吾人的真如法性,而「不見常寂」。
那麼,該如何是好?根據別教的教道,「須先藉緣修」,「緣」是「助緣」,即須先將客人請走,將灰塵加以擦拭。此是「緣修」,而並非「真修」。若是「真修」,就得直接以般若智慧,親證透顯真如法性的理體。也就是去除客塵,必須先藉由修空觀、假觀,斷見思惑、塵沙惑;以此「助發真修」,用這個來幫助開發中觀,直觀真如法性之理;「方可尅證」,如此方能證得真如法性。依照這樣的脈絡進行理解,還是「名字即」而已,若論真正修行,那就是第三「觀行即」。
從觀行即開始,就進入解說菩薩的五十二個修行階位:(乙)表是第一個層次──「十信」。再看第二十五表的(甲),有十個階位,這是第二個層次──「十住」。(乙)是第三──「十行」。(丙)是「十回向」。第二十六表是「十地」,又是十個階位。以上總起來有五十個階位,然後再加後面的「等覺」與「妙覺」,就共有五十二個階位。
那麼這些階位從何而來?請翻回第二十三表,為大家補充講解。其中的(丙)表就是菩薩五十二階位的根據。別、圓二教屬於界外教,三界以外所講的事理,都不是界內的凡夫、或者二乘人可以心思口議的,所以講修證階位,必得根據聖言量才行。
《大智度論》指出,在佛滅度之後,學佛有四個準則,名為「法四依」。第一是「依法不依人」,意即所說必須根據佛經,不可自己創作。二是「依義不依語」,意即詮釋佛經不能依照表面文字,必須依其所要詮釋的義理。例如同樣一個名詞──「中道」,藏、通、別、圓四教都講,那麼你講的是哪一個「中道」呢?又如「涅槃」,是證「真諦涅槃」,還是證「無住涅槃」?這都要「依義不依語」。三是「依智不依識」,「智」方能真正證理,「識」則是一種虛妄分別,故吾人得依照真正透顯出來的智慧,而不能依照個人的虛妄分別心。四是「依了義經,不依不了義經」,佛不在世了,佛經有分「了義經」及「不了義經」,吾人必須依「了義經」,而不是去依「不了義經」。以上就是所謂的「法四依」。
針對「依法不依人」和「依義不依語」的原則,或問:佛不在世了,若是初學者未能正確解讀經論,如何依法?關於這一點,不得已要依人,佛在《涅槃經》中又提出「人四依」,因這四種人確有修證,不會講錯,可依法講,所以依其人也等於依法。
在佛學大辭典中,相關的關鍵詞有「人四依」、「四依大士」,藏、通、別、圓四教各有四依。若是學小乘,以藏教為主,內凡四加行位為初依、初果聖人為二依、二三果聖人為三依、四果阿羅漢為四依。若是學大乘,以別圓二教為主,別教之人四依,地前三賢位人為初依、初地至六地菩薩為二依、七地菩薩為三依、八地至十地菩薩為四依。至於圓教之人四依,即以證到五品弟子位和六根清淨位為初依、十住菩薩為二依、十行十回向為三依、十地以及等覺菩薩為四依。
因為智者大師親證五品弟子位,所以後人尊稱他為初依大士,那麼他所講的教部,當然足以作人天的依憑。過去雪公講經時常謙稱自己只是錄音帶,所講皆依祖師註解,其實就是不敢夾雜有自己私意的關係。即如身為初依大士的智者大師,在他的教部當中,縱使有所創見,也都是根據經論而來,正所謂「引諸經以增信,引諸論以助成」(荊溪大師《止觀義例》語)。現在介紹的五十二階位菩薩,也是如此。
第一是根據《纓絡本業經》,此經列在三藏中的律部,大乘經典往往經、律混同。此經「明四十二位」,少了十信位,它含括在十住的第一住──「發心住」中,即在「發心住」時修十種信心,修滿才入初住,所以十信位沒有另外別列。
其次《華嚴》是「明四十一位」,少了十信及後面的「等覺」(以第十「法雲地」含括等覺)。《金光明經》,立十一個階位,說明十地與佛果。而在《勝天王》的般若經典,則是說明十地位。到《大般涅槃經》則明菩薩「五行」,這先前曾介紹過,是菩薩的五種修行階位。前面三行(聖行、梵行、天行)是根本智、實智,後面的「嬰兒行」、「病行」,則是從「根本智」起「後得智」,為從實施權的權智。《仁王般若經》列出了五十一個階位,少了後面的等覺。在《仁王般若》中,把十信位橫列開來,而在《纓絡經》,初住位中就含著十信。前者是橫著論,後者是豎著論。
智者大師在《妙法蓮華經玄義》中,提出菩薩完整的五十二個階位,是「正依《纓絡》,列四十二位」,然後「兼依《仁王》加十信位」,如此而成立了五十二個階位。
現在再翻回第二十四張的講義,講別教的觀行即。
先看《教觀綱宗》的本文:「觀行即者,外凡十信位也。」別教五十二個階位,先修十種信心。為什麼叫「外凡」呢?「外」就是心遊理外,理是所講的但中佛性之理,別教名字即菩薩已聽過了,但還悟不進去,所以心遊理外。「凡」,指他還是個凡夫,還沒有斷惑。斷什麼惑呢?至少得斷見思惑的見惑,有斷了煩惱就不是凡夫。但別圓二教必須斷根本無明,方證聖果。十信位連見思惑都還沒斷,所以稱為外凡。
「既先仰信中道」,前面的名字即,已經有研究了、有聽聞了,對於別教的教義,已經能夠了解且依之發菩提心、行菩薩道。所以他對於但中佛性之理能夠隨順、不懷疑,這就是所謂的「仰信中道」,他已能夠仰慕信順。「且用生滅因緣觀」,雖然已經仰信中道,那要如何證得中道佛性呢?別教是次第教,先得緣修,然後真修。所以就先用藏教的析空觀,析空觀就是生滅四諦、生滅十二因緣,來觀察這一切因緣所生法是無常的、是無我的。這樣慢慢地就能夠「伏三界見思煩惱」,把三界的見思惑給伏下去。所以從十信位一開始修行、開始伏煩惱,這時候才能說是進入了「觀行即」。
煩惱還沒有伏,還不是觀行即,若只是在誦誦經典,了解這些義理,那還是名字即;真正在日用尋常當中依教用心,能夠伏住這些貪瞋癡,這才算進入了觀行即。「故名伏忍」。
在《仁王般若經》講五忍的菩薩,十信位即屬於第一忍:伏忍。為什麼叫伏忍呢?他已經能夠伏惑了。這個「與通乾慧、性地齊」,跟通教的第一地乾慧地、第二地性地齊等。通教是三乘共十地,乾慧地還未伏惑,來到第二性地時,以四加行加功用行,他就能夠伏惑了。
所以我們看「十信名義」表,修十種信心,諦閑大師在《教觀選錄》中,就配對煖、頂、忍、世第一,正配四加行位。前五心配煖位,其中包含藏教的三個資糧位;第六心配頂位,七、八、九心分別配下忍、中忍、上忍,第十心配世第一位。
其實通教的乾慧地,相當於藏教的三個資糧位,他們都還未伏煩惱,以較寬鬆的定義,也收攝在這裡面。若是依《楞嚴經》,於十信位前,則另加一乾慧地。所以講別教,若不先講藏教、通教,單講別教,很難明白。
「十信名義」:在《天臺四教儀集注》中,是直接採取《楞嚴經》的經文,來詮釋十種信心。但是《楞嚴經》純屬於圓義,講的是圓教的道理,比較不大符合別教的教義。所以我們採取《彙補輔宏記》的注解,用的是別教的道理。
另外在十信位,無論是《天臺四教儀》或者是《教觀綱宗》,都列第七是「迴向心」,第八是「護法心」。講表則依《纓絡經》的次第,調整為第七是「護法心」、第八是「回向心」。因為這個十信位,是智者大師根據《纓絡經》,而採用《仁王般若》以橫的方式來排列的。
簡略講一下十信位的名義。第一個是「信心」,即修習我們的信心。這裡的信心是信什麼呢?「仰信真如」,對於別教所講的真如法性的道理,其實就是指隔歷的中道佛性,它超出一切法之上,非染非淨,常住不滅,也就是無量四諦的道理。對於這個道理深入了解,而深信不疑,這是第一個修信心位。
第二個再修「念心」,信了以後還要進一步「憶念不忘」,常常思維,憶念常住之理而沒有忘掉。
第三是「精進心」,「真精進趣」,也就是還要加上勇猛精進,讓憶念能夠不間斷、不夾雜。沒有間斷、夾雜叫做「精」,「真精」就是真正精純;還要「進趣」,一直勇往前進而不退轉,這叫做「精進心」。
第四個是「慧心」,在精進當中,還必須運用智慧,以智慧隨時善加抉擇,讓修行沒有過失、不再造業,所以稱為「心精智慧」。
第五種是「定心」,有了智慧,還要進求定慧等持,只有智慧沒有禪定,難免成為狂慧,所以第五加修「定心」。「安然寂定」,即讓所起的憶念很自然的能夠跟中道法性之理相應,隨時寂然不動。
前面修這五種心,即「似煖位」,相當於藏教中四加行的煖位。也就是有了煖位的功夫了,雖未得火,先得煖氣;也就是雖未證道,先有道氣。
第六是進一步修「不退心」,怎麼不退呢?是「定光不退」,光就是一種智慧。前面又修慧又修定,來到這裡,定慧互相幫助,大概就可以得到不退轉了。
從前舍利弗修大乘法,經論裡面講到他修到第六的不退心位,碰到帝釋天變化了人來測試他,跟他乞討眼睛。舍利弗把眼睛挖出來了,帝釋還嫌這個眼睛臭。舍利弗就是因為這個因緣,認為行菩薩道不容易啊!我還是做自了漢,自己修行的好。一起這個念頭,從此五百世不聞大乘佛法!如此說來,怎麼說不退轉呢?
當知在第六「不退心」修成後是「似頂位」,我們研究過藏教,知道煖、頂這兩個位子都還會退。退到哪裡去呢?甚至退到三惡道去,退到地獄去。他雖然退,因為有四加行的善根,四加行又叫四善根,跟我們的退不一樣,我們一退那可能就永劫不復了,而煖位的人即使造了五逆十惡墮到地獄,很快就能再跳出來。受了那個苦,四善根的善根就冒芽,而且很快就斷惑證果。可見這裡的不退心還不是真正的不退,必得等修滿了十種信心,入了初住位,那才叫位不退,真正的是不退了。
第七種是「護法心」,「保持不失」,雖然得到前面的不退心,還須戰戰兢兢,如《金剛經》所說善護持、善護念,保持住道心,不讓它再散亂、再喪失。第八「回向心」,進一步回轉佛的慈光,向佛的地方安住,叫做「攝境向心」。亦即收攝一切外境,趣向定慧之心,而安住在中道佛性上,中道佛性就是佛的地方。
第七護法心是「似下忍位」,第八回向心是「似中忍位」。藏教到中忍位,要縮觀,減緣減行,七周減緣、二十四周減行,還要費大功夫。
第九「戒心」,修行人平常是依照律儀持戒,而一旦有了禪定功夫、開發智慧出來以後,戒律不持而持,那個戒叫做「定共戒」、「道共戒」。有禪定時,定中自然持戒;證到道果後,自然就持戒,所以說不持而持。「安住無失」,這裡的戒心已經有無作的戒律,雖然尚未斷惑證果,因為是依定慧而發,可以任運「安住」在戒律上,任運防非止惡。能夠「無失」,沒有什麼過失呢?不再墮入四惡道了,即三惡道再加上阿修羅道,而且也不會退失無漏心了。所以能修到戒心位,其實也就得到相似的「位不退」了。
第十「願心」,「發大誓願」,到這個時候戒定慧已到了相當功夫,遂發四弘誓願,遊歷十方,上弘下化。「似世第一位」,這相當於藏教四加行裡頭的「世第一位」。
那麼,修這十種信心,要多長時間呢?若修聲聞乘法,利則三生,鈍則六十小劫;若修緣覺乘法,要證辟支佛果,利則四生,鈍則是一百小劫。別教是獨菩薩法,真正學菩薩道,上弘下化,修十種信心,根據《大乘起信論》和《仁王般若》所說,必須要十千大劫。十千,就是一萬。一萬個大劫,那要經過多少百千萬生啊!
等修十種信心滿了,就可以入初住,在《起信論》叫做「正定聚」,屬於正定這一類的眾生、真正得到位不退了。在這之前,都還是屬於「不定聚」、或者是「邪定聚」。
研究了別教的教理,知道依通途法門要證得位不退,至少得一萬個大劫,從這裡才能真正了解淨土法門的寶貴,修淨土法門只要這一生,一旦往生,皆是阿毗跋致,都得不退轉,這是當生成就的法門。
請看天臺教觀的講義第二十五表,繼續介紹別教。別教的重點,在修菩薩五十二個階位。天臺智者大師,把諸經所講到的菩薩階位,加以統攝,彙整得非常齊全。上一次介紹五十二個階位的觀行即,一開始是十信,修十種信心。修十種信心,著重點在哪裡呢?主要是修析空觀,伏見思惑。前面有一個表二十三表,列出五十二個階位所修的觀法,及伏斷煩惱的程度,這是個綱領,須先記住它。
再略為補充一下第二十四表之十信位,在《教觀綱宗》書上,蕅益大師說這個叫「伏忍」。根據《仁王般若》講菩薩的階位有五種忍,忍也就是一種定慧。因為有定慧的關係,可以把惑給伏住,然後斷了。由於修十種信心,別教的菩薩可以伏三界的見思惑,所以才叫做伏忍。
《教觀綱宗》說這與通教的「乾慧地、性地」齊,即與通教三乘共十地之第一地、第二地相等。如果往前推,乾慧地就是通於藏教的三個資糧位,第二性地就是通於藏教的四個加行位。如果是藏教的三個資糧位,是還沒有伏惑,來到四加行的時候,才能夠伏惑。所以真正有功夫,那是得到煖位以上,惑已經能夠伏下去了。
所以在《優婆戒經》裡面說,如果犯了戒,尤其是四重戒,連煖位都得不到,更何況是後面的果位?經文說:「是人尚不得煖法,況斯陀含,至阿那含?」如犯大妄語從哪裡開始算起的呢?就是從這裡,還沒得煖位,你說自己得了煖位,就犯大妄語。
既然十信位,屬於伏忍位,所以就可以依照四加行位來配對,所以「十信」表底下就配了四個加行位。這個是根據諦閑大師,他有一本《天臺教觀選錄》,就是根據這個道理來配的:前面五個心是配「似煖位」,第六不退心是配「似頂位」,七、八、九分別配「似下忍」、「似中忍」、「似上忍」,到第十願心配「似世第一位」。
《教觀綱宗》是比較概括的說,其實「乾慧地」等於藏教的三資糧位,尚未伏見思煩惱,這裡也配在前面五種信心、似煖位裡面來。若是依照《楞嚴經》,就在十信位前,另立乾慧地。以上講的是觀行即。
「相似即者」,接著介紹今天的進度「相似即」。講的是「內凡三十心」,有三十個階位,即十住、十行、十回向,也都還是個凡夫。如何才算是聖人呢?別、圓二教跟藏、通二教不一樣,別、圓是界外的大教,要證聖果,必得破一品無明,證一分法身,才算是聖人。界內的藏、通二教,只要斷見惑、思惑,就算證聖果了。別、圓二教重在破無明,得法身,這才能算是聖,在此之前都是凡。雖然是凡夫,卻已經不是具縛的凡夫了,是「內凡」,已經斷了見思二惑,甚至塵沙惑。所以稱為內凡,已不同於我們具縛的凡夫。
具縛的凡夫就是什麼惑,一品都沒有破,完全被這些煩惱障給綁住了,叫具縛凡夫。內凡則至少是斷了見惑以上,所以智慧就不一樣,雖還沒有破無明,但是對於別圓二教詮釋的中道法性,他已經比一般的凡夫有不同見識了,所以他是內。內是什麼呢?心遊理內,已經相似的可以見到但中法性之理了。也稱「三賢位」,所以三十個階位,十住、十行、十回向,都可以稱賢人了。下面只能就各階位的名義講個大概。
第一個(甲)十住:他已經開發了智慧,至少是斷了見惑,因為修十種信心滿的時候,就入到十住的第一個初住位。其他的經典,在初住就包含了修十種信心。立五十二個階位時,把十信特別拿出來,這是智者大師根據《仁王般若》所提的伏忍位,做橫的排列。一般是把十種信心做豎的排列,全部放在第一個「發心住」裡面講。
已經斷了見惑的賢人,他已有智慧之心。怎樣的慧心呢?「住」就是能夠安住在真諦的空理上面,他的心有所安住了,因此他就可以得到「位不退」,斷了見惑,至少不會退到三惡道去了。如果是藏教人,斷見惑,就任運的只剩下七番生死,自然斷九九八十一品的思惑。如果精進的修,更不用到七番生死。
其實斷見思二惑,斷見惑最難,這也是最根本。所以在經上比喻說,斷見惑如伐樹根,好像把樹根給砍了,這個最難,用的力量要最大。樹根一砍了,上頭的枝葉就好像思惑,不除它也任運一天一天的枯萎了,若是再努力一除,那就更快速了。
所以十住位就是能得到位不退,至少不墮三惡道。如果把思惑再斷乾淨,就跳出三界了。住,指慧心安住於真諦理,已得到了位不退,每一住都是這個意義。
第一住「發心住」:「修信行滿」,修十種信心之行,已經圓滿了。圓滿了以後,就發真諦理的慧解,心就可以安住在偏真的法性上面。
這跟藏、通二教的人又不同,別教在名字即就已懂得真如法性的道理,所以在這個時候對於中道法性的諦理,也就有相似的理解。因為他聽聞過這個道理,是屬於別教的種性,所以在發心住,不但住在真諦的空理上面,同時也相似的住在第一諦的中道佛性之理上面。所以他「創發大心」,創是指這時候才算真正開始發大菩提心,要上弘下化。前面他也懂得要上弘下化,但是到發心住已經斷了見惑,已經有所證,當然發的心就大不同,所以特別給他安「發心住」的名稱。
菩薩的十個階位,多數是配合菩薩的基本教法──六度法門,再衍生成十度法門來修持的。第六的般若度是實智,由實智再開發出後面四個方便權智:即方便、願、力、智,第十個智就是屬於權智。第六個般若度錯開來,就稱為「慧度」,慧度那就是指實智。一個是根本智、一個是後得智。菩薩大概都是配合這個十度來修行的。
第二是「治地住」,即治理心地,讓菩薩的悲智更增上。用什麼法門來治理心地呢?最直截就是持戒法門。在持戒時「常隨空心」,常常住在真諦的空理上面,所以能夠處處三輪體空;而「淨諸法門」,修其他的法門也都三輪體空,這就清淨了,因為能夠三輪體空,當然就不落世間的有漏印象了。如此行「布施度」時,三輪體空;行「持戒度」時,能輕重等持,輕戒、重戒都一樣持得清淨。乃至於修「禪定度」時,能動靜無妨,靜時可以入定,動時也可入定,這個叫做大乘定。
第三「修行住」,即更增長修中道的正行。如何修呢?「巧觀空有」,能夠善巧方便的來觀空觀有。觀空,因為已經證到真諦空理了;觀有,又懂得從空出假,志在度化眾生。所以能夠「長養眾行」,更進一步增長中道之修行功德。
第四是「生貴住」,生在非常尊貴的家庭裡面。這個生不是去投胎的生,生是解生,有解悟,懂得道理也是生;還有證悟也是生,這裡是指解悟的生。「生在佛家」,佛家有三種:一指菩提心的家,學大乘法,發菩提心,就入了佛家了,這是最淺的。二是大教王家,其次深入佛的教法,對於大乘的教法能夠解悟。佛是教王,對於大乘的佛法能夠理解,即是生大教王的家。三是法界家,即指證到真如實際,對於真如本性的道理,能夠證悟,那也叫生真如家。
前面第一住發心住菩薩,能生菩提心家;至於生法界家,必須等到登地的菩薩;現在第四住菩薩,是生的大教王的家,即對於大乘教法,已能以解悟,因此「種性」特別的「尊貴」,已經是大乘種性,所以叫做「生貴住」。
第五是「方便具足住」,既然生在佛家,就當學佛自度度他,所以會有很多的善巧方便,所謂「帶真隨俗」。已證到真諦空理,又能從空出假來度化眾生。而度化眾生時,很多的「善根」就可以「具足」,例如修六度行,前五度行,到這裡就已獲得相當的成就,所以叫做「方便具足住」。到這第五住的菩薩,已斷了欲界九品的思惑。
第六「正心住」,「成就般若」,指菩薩更進一步成就第六般若度,行般若度就成就了般若的智慧之心,所以「心無偏染」。因為懂得中道法性之理,既不偏空,亦不偏有;而且已經證得真諦,心亦無有染著。前面五住,是配合前五度,屬於行行;第六般若度,則是屬於慧行。能成就般若度的慧心,這個心才算是真正,真實而純正,所以這一住名「正心住」。
過去雪公非常推崇江味農老居士的《金剛經講義》,在《金剛經講義》中老居士一而再、再而三的提醒,行六度的菩薩,如果沒有般若度,就不成波羅蜜。波羅蜜就是彼岸到,真正徹底的意思。
第七「不退住」,從初住一直到第七住,都是屬於位不退的範圍,「見思斷盡」,但到這裡是已經斷盡了三界的思惑,永無三界的生因,所以是真正的跳出三界了。「住不退位」,徹底的證到無生,不再退到三界輪迴生死,是真正徹底的位不退。
第一個發心住,可以算得上位不退,那是已經斷了見惑,指不會退墮三惡道,任運的可以出三界,所以也可屬於位不退。從第二住以後,重慮緣真,歷事鍊心,次第斷三界八十一品的思惑,逐漸了三界的分段生死,所以也都屬於位不退。到了第七住,才算徹底了,徹底的不退。
第八「童真住」,童就是童子,真就是天真浪漫,這是比喻菩薩「悲智堅固,不生邪倒」,既不會生起凡夫外道的邪知邪見,也不會生起二乘的四顛倒知見。以大乘來講,本來真如法性就具有常、樂、我、淨四種淨德,而二乘人不知,仍執著是無常、無樂、無淨、無我,那也是顛倒見。到菩薩第八住,對於最初所發的菩提心,已經能夠保任得住,不會被這些顛倒邪見所破壞,就像初生的孩童,秉性天真浪漫,完全純粹,所以叫做「童真住」。
第九「法王子住」,法王,《法華經》裡面說:「佛為法王,於法自在」,佛是法中之王,王是自在之意。對於這些佛法他能夠自在的運用,所以佛稱為法王。法王子是指菩薩,菩薩未來要承擔佛的家業,所以稱為法王子。
到了第九住的菩薩,「從佛王教」,真正能隨從佛的教導,從佛法生解;而且「如佛度化」,可以跟佛一樣度化眾生,足以紹隆佛種,所以將來可以接受佛的果位,故名「法王子住」。
第十「灌頂住」,八、九、十這三住,都偏重在菩薩觀照俗諦之理上面,雖然已經證得真諦空理,卻能不住於空,能夠從空出假,即同時觀照俗諦理,破塵沙惑,度化眾生。為什麼稱「灌頂住」呢?「得無生心」,已經證得無生忍的心,無生就是指真諦的無生空理,也就是能夠隨時三輪體空,得無生忍的心。「法水灌頂」,如此自行時觀空,化他時出假,來到第十住算是到了頂點,就好像以無生法水灌其心頂,所以說是「灌頂住」。
灌頂是印度的一種習俗,一個國家的太子要接王位時,就會去取四大海水裝入瓶子,灑灌在太子的頭上。舉行這個儀式,用意在向大家宣布,太子要登王位了。現在第十住的菩薩,已來到住位的頂端,得到無生之位,得到無生忍心,即可以用佛的真諦法水加以灌頂。到這裡是斷界內的塵沙,因為照俗出假,斷三界內的塵沙惑。塵沙惑有界內、界外,界內是上品,界外分中品、下品,十住菩薩同時又伏界外的中品和下品的塵沙。
為什麼第十住的菩薩就有資格被灌頂接佛位呢?這若不經教理的校量,就恐怕很難了解,事實上第八、九、十住菩薩的境界,已經超過前面藏通二教的果佛多多。因為這三位的菩薩,不但能斷界內塵沙,又能伏界外的塵沙;而藏通的果佛只斷界內塵沙,尚且都還不知道界外塵沙惑的名目,更不用說是伏斷了。
接著介紹「十行」。十行,行就是再往前進行,再進行什麼呢?前面十住,大原則是觀空性,觀空;到了十行,那就往前加修觀假,偏重在照俗,即出假度化眾生。所以表的下面說,「修從空入假」,入假也行、出假也行,就是說從觀空證了真諦之理,然後入到假觀來,準備廣度眾生,所以他就得觀無量四諦。別教教道的重點就在無量四諦上,它可以「斷界外中品塵沙」;前面十住,是斷界內塵沙,即上品塵沙惑。
別教十行,也是配合十種波羅蜜來修持。第一行叫做「歡喜行」,即配合布施度,以「喜心」來「行施」,行布施時完全是一片的歡喜心,「亦令他喜」,志在度化眾生,所以也讓眾生歡喜。
如何能夠歡喜行施呢?經教上常常說「邪附法興」,當我們行正法時,往往很多的邪魔煩惱法就會跟著來。不做的時候還不會,一做的話就容易來。所以十行的菩薩必須要能觀我空、法空,能夠觀空就不會被邪魔障礙法所障礙了。比如說我們想要來聽課,一看天氣冷起來了,就會想今天要不要出門呢?如果沒有聽課這件事情,根本就不會有這個罣礙。要出門來上課,想到天氣這麼冷,可能又要下雨,這個就叫邪附法興,就附著正法興起來了。如果是精進的話,冷不冷、下雨不下雨都無所謂,我就是要聽課嘛!就不會被邪魔法所動。
十行的菩薩行布施時,若是不能體達法空,就容易受無常、苦等諸邪法所搖動,無法真正歡喜。因為能夠體達幻有本空,所以行布施做好事的時候,能夠三輪體空,完全不會被這些邪魔障礙法所搖動,所以他能夠真正的生起歡喜心來行施,也讓對方得到歡喜。
第二行是「饒益行」,指多多的利益眾生之行,這配合持戒度。「以持淨戒,饒益自他」。別教所持的是菩薩戒,屬於三聚淨戒。受菩薩戒以前,羯磨師常常會教導我們怎麼樣作觀想,所受的每一條戒,是根據什麼來受這條戒呢?這時要觀想緣著盡虛空遍法界,一切情與無情的眾生,生起止惡修善的心來,對於他們絕不傷害。如此遍緣盡虛空遍法界,對於一切有情、無情都不殺害,這樣才叫做持菩薩的不殺生戒。
所以一動念頭,守住行持淨戒,所有的情與無情,盡虛空遍法界,都不怕你。因為他知道你是個菩薩,不會傷害他們。這就饒益了眾生,眾生對你都無所畏懼。我們現在是誰都怕誰,因為彼此都是爾虞我詐。而且持這個淨戒,具足三類,所謂攝律儀戒、攝善法戒、饒益有情戒,所以能多多饒益自他,自己得利益,他人也得利益。
第三是「無瞋恨行」,配合忍辱度。謂「常修忍法,遠離瞋恨」,常常修持忍辱度,對於一切的侮辱傷害,都能夠逆來順受,所以可以遠離瞋恨的煩惱。
第四「無盡行」,配合精進度,因為這時能「勤修精進,廣修諸善」。廣修諸善,度化眾生,而且不是只有了三界的分段生死而已,所謂「必以如來滅度而滅度之」,也就是希望眾生最後都能夠成佛,所以說是無盡行。「無盡」,指善行無有窮盡,不到究竟涅槃不停止。
第五是「離癡亂行」,配合禪定度,所以是「修定持心,離癡破亂」。癡就是昏沉,亂就是散亂,一有禪定功夫,就可以破除昏沉、破除散亂。
第六是「善現行」,配合般若度,所以說「心心慧照,常不離佛」,佛指中道佛性,心心念念觀照在中道佛性上,就等於是不離佛。因為中道佛性無時不現,所以說是善現行。
第七是「無著行」,配合方便度,所以說「二空方便,空諸執著」,二空是我空、法空,有這種方便就能夠對於四大假合的「我」,乃至於山河大地一切「我所有」,都加以空掉,這是十行的第七無著行。
唐朝有一個修禪的在家居士,叫龐大士,他一家四個人都學禪,各個生死自在,說走就走。龐大士是躺著走,他兒子站著走,他女兒坐著也可以走。他太太說:「你們有躺著走、有坐著走、有站著走,我偏不這樣。」最後竟然真的就不知所終,大家都不知道她是怎麼走的?龐大士有兩句名言:「但願空諸所有,切勿實其所無。」這個境界就相似於無著行。「但願空諸所有」,有一點點的執著也要把它空掉;「切勿實其所無」,本來沒有的,你又想拿進來,那就不行。
第八就是「尊重行」,舊譯叫「難得行」,就是說能夠獲得值得尊重而難得的善根。這是因為菩薩能夠依「四弘誓願」,發大慈悲,上求佛道,下化眾生,拔苦與樂,所以得到的「善根」特別「尊貴」。這一行即配合願度。
第九「善法行」,配合力度,因為有佛的加持力,所以「力行三軌,善成軌則」。《法華》有所謂說法三軌,謂一個真正的法師,要能夠說法,必須先「入佛的慈悲室」,能夠到佛的慈悲室裡面來,即內心要充滿慈悲胸懷;其次又要能「坐法空座」,即懂得法空的道理;最後還得「披忍辱衣」,說法要能經得起眾生的稱譏考驗,無論是譏笑、稱讚等等都要忍辱。這三方面具足了,才能夠弘法。如此力行《法華》三軌,「善成軌則」,軌則就是法。也就是能權巧說法,讓人信受奉行,所以說是善法行。
第十是「真實行」,配合智度。前面第六行配合慧度,慧是指根本實智。這一行配合智度,智是指方便的權智。「三業如智」,身口意三業,都能如智慧之行,也就是能夠巧把塵勞為佛事。「真實不虛」,說話真實,所說如所行,說得到也做得到,這才叫做真實行。經教上說,第十行的菩薩能夠成就第一誠實之語,因為真正能夠說得到做得到;若是我們一般凡夫,往往只是口中說空,而行仍然落在有中,哪有真實可言?
接著介紹「十回向」,一共也是十個階位,十個階位的重點(如丙表)在於「修中觀伏無明」。經過十住修空觀,十行修假觀,到十回向來就開始學習修中觀了。修中觀到底是修但中觀?還是圓中觀呢?若依照教道,還是修別教的但中;但是來到十回向的菩薩,如果比較利根,就能悟入圓中的道理,經教上說:「智轉則行融」,只要觀智一轉,他的觀行也就隨著圓融,所以也不限定十回向的菩薩就不修圓中觀。
十種回向,回向是回轉所做的六度萬行的功德,向固定的目標送出去。大概離不開下面三個目標:第一是回向眾生,做這些善事的功德,菩薩自己不要,完全要給眾生,此即「回自向他」。第二個是回向菩提果,做這些功德不是為了求人天福報、或是二乘的小果,而是希望最後能夠證到究竟佛果,此即「回因向果」。第三是回向實際理諦,所做六度、十度、萬行這些事相功德,都回向到實際理諦、中道佛性理體上,此即「回事向理」。
十條回向,加以分析歸納,都離不開這三個目標,離不開這三種意義。有的一條回向裡頭就有三種意義,有的包括二種、有的是偏重在一種。
第一「救護眾生離眾生相回向」,菩薩以救護眾生為職志,得「常行六道」,本來可以跳出三界的,現在又到六道裡頭來,這是為了度化眾生,得跟他們在一起才能夠度化他們。到六道裡頭來,受六道的果報,這是不住空。但是菩薩對於這個果報是「不受而受」,因為能夠觀空,能夠離眾生相,所以能夠不受,這是不住有。既不住著空,又不住著有,這就是修中道觀。而救護眾生,是「回自向他」;又能離眾生相,是「回事向理」。所以第一條回向,就包含了兩種意義。其他依此類推。
第二「不壞回向」,不壞,是指中道法性常住不壞。因為菩薩能夠「念念」都「不住」,不住空也不住有,而「歸向中道」,中道法性就是不可壞的,這叫不壞回向。若是凡夫受用有,二乘受用空,則皆是可壞的。此條回向,包含「回因向果」和「回事向理」二義。
第三「等一切佛回向」,因為學習「三世佛法」,所以在「一切時」當中,如佛而「行」,也就是運用佛的無緣大慈、同體大悲來度化一切的有情眾生,所以被稱為等一切佛回向。可見這條回向,偏重在「回因向果」,主要向佛來學習。
第四「至一切處回向」,一切處者,指一切有佛之處。菩薩要下化眾生,也要上求佛道,怎麼上求佛道呢?那就必須到一切有佛的地方去,所以他必須「入一切土」,到一切佛土去;然後「供一切佛」,去親近佛,去學習諸佛的無量法門。如《觀世音菩薩普門品》說,觀世音菩薩「侍多千億佛,發大清淨願」,觀世音菩薩過去就是到各處佛土,去供養佛,去請教諸佛而成就的。這條回向,包括了三種意義:至一切處教化眾生,是「回自向他」;至一切處供養諸佛,是「回因向果」;又至一切處真如實際,是「回事向理」。
第五「無盡功德藏回向」,也就是無盡藏回向。中道法性常住不滅,能含藏一切大乘功德,所以名無盡功德藏。現在「以常住法,授與前人」,將無盡藏的常住之法,拿來傳授給當前的一切眾生。可見無盡功德藏回向,就是要讓一切眾生將來能夠修學成佛。此條回向,重在「回自向他」。
第六「隨順平等善根回向」,謂「行無漏善」,菩薩所行,都是行無漏善。無漏是指不漏有、空二邊,跟藏教偏重空邊不一樣。既不漏二乘的空邊,也不漏凡夫的有邊;而這一種善根,是「善而不二」,中道的善根,二而不二,所謂是法平等,無有高下,所有的善根都是平等的,沒有差別相,所以名「隨順平等善根回向」。此包含「回自向他」和「回事向理」二義。
第七「隨順等觀一切眾生回向」,更進一步等觀一切眾生。「觀眾善惡」眾生有善有惡,千差萬別,但在第七回向的菩薩眼裡頭,他緣中道佛性而起觀行,眼觀一切眾生皆是佛,「無有二相」,都是中道的相,沒有差別相,所以能夠等觀一切眾生。我們蓮社的社歌說:「陶來謝來,平等恭敬」,雪公就是希望我們學習「隨順等觀一切眾生回向」。此回向包含「回事向理」和「回自向他」二義。
第八「真如相回向」,真如相是什麼相呢?就是實相之相,而實相之相,無相無不相。無相故寂,無不相故照;寂而常照,照而常寂,這是三世諸佛安住的地方。今第八真如相回向的菩薩緣修中觀,隨順實相,不偏於空,亦不偏有,能夠「心得自在」,不為空有二邊所亂,又能「常照有無」,這就是真如相回向。此條重在「回事向理」。
第九「無縛無著解脫回向」,縛是束縛,著是執著。禪家說:「誰縛住你了?」你忘不了有個你,你就被他給束縛住了,所以修行要打破能所。《起信論》講三細六粗,最初是一念不覺而有無明,此即是無明業相,業者動也,一動就分能所,所以接著有轉相、現相,是為三細。亦即阿賴耶識的前三分,自體分、見分、相分,根本業識本身就有能所。今第九回向之菩薩,以能觀之般若智,觀所觀之中道法性理體,到這裡「理智合一」,打破能所,「無縛無著」,所以無有束縛、無有執著,這叫無縛無著解脫回向。此包含三義,回向眾生是「回自向他」,無縛無著是「回事向理」,獲得解脫是「回因向果。」
第十是「法界無量回向」,法界是指一真法界,也就是中道法性,此中道法性,盡虛空遍法界,故為無量。今第十回向菩薩能「覺一切法」,覺悟所有的一切法,「中道無相」都是中道之相,中道之相是無一切相,全事即理;而無相又無不相,又能現一切相。到這裡,圓中之理,已經相似而顯,這叫「法界無量回向」。此一回向偏重於「回事向理」。
表下面說「修中觀、伏無明」,又說「斷界外下品塵沙」。若依別教的教道來說,十回向的菩薩主要是斷界外的下品塵沙惑。若不從教道,而從觀道(或名證道)來看,觀道就是指實際修證的情形,則是伏無明煩惱,因為十回向位的菩薩已經開始學習中觀了。所以有時在經教上我們看到十回向的菩薩是斷塵沙惑,有時候又說是伏根本無明惑。原因在於一個是就教道上講,一個是就觀道上講的關係。
「相似即」接著是「分證即」,包括別教十地位及等覺位。
《教觀綱宗》云:「分證即佛者」,在這之前都只是講「理即、名字即、觀行即、相似即」,沒有說「即佛」的。因為之前只是仿效圓教六即佛,自論六即,事實上只有「六」義,並無「即」義,並非即是佛。到了別教十地則是「分證即佛」,因為已經是登地的菩薩。別教的登地就證了中道佛性,也就是破一品的無明、證一分的中道,而「證道同圓」,其證性之道跟圓教一樣。
天臺宗講四教之間有「轉、接、同、會、借」等錯綜關係,這就是屬於「同」,別教的登地菩薩所證的道,同圓教一樣,所以就「即佛」了,也就是分證到這十地的果位,當下就是佛。例如初地的菩薩,就可以分身百界作佛,到一百個三千大千世界,像釋迦牟尼佛一樣,去示現八相成道作佛,度化眾生。所以初地的菩薩就是佛,是分證即佛。
這是指「十地聖種性,及等覺性也」,聖種性,後面第二十七表會特別說明。根據《瓔珞本業經》,列別教菩薩為六種性。種就是種子,有這個種子就能生果;性是講性分,就是這種的質地。現在這十地是屬於六種種性中之「聖種性」,屬於得了聖道,證到聖果的種性,他已經破了一品的根本無明,證到聖果了。「及等覺性」,以及包括等覺菩薩,共十一個階位,都是屬於分證即佛。
請看﹙甲﹚表,先介紹十地的名義。十地,地就是大地,以大地來比喻十地的菩薩。《易經》講「天」是乾道,第一卦就是乾卦。接著坤卦,「地」就是坤卦,講坤道。比喻為大地是什麼意思呢?有兩層意義:一者能生義,大地能夠生長萬物,比喻十地的菩薩能夠生成佛智,分證佛果;二者能持義,大地能夠承載萬物,所有的萬物都是被大地所承載,比喻十地的菩薩能夠荷負眾生,他真正有能力廣度眾生。
《綱宗》本文說:「初歡喜地」,第一個階位就叫歡喜地。其實這十地也是配合十種波羅蜜來講,初歡喜地即配合布施度。「名見道位」,見什麼道呢?不是見真諦之道了,也不是見俗諦之道,而是見中諦之道,見到了中道本性。所以同樣是道,別、圓二教之道,和藏、通二教之道不同;佛家之道和儒家之道、道家之道亦不同,所以講佛法必得依義不依語。
見道位就是破一品的無明、證一分的法身,所以是「以中道觀,見第一義諦」,中道觀就是指圓中觀,因為他證道同圓,經過十回向的學習,到了登地菩薩是用圓中觀。見第一義諦,第一義就是最勝、最上,再沒有超過這個了,那就是中諦,也就是指中道法性、中道佛性。
「開佛眼」,開發五眼中最後的佛眼。「成一切種智」,成就了佛的智慧。「行五百由旬」,在《法華經.化城喻品》,比喻學佛修行走到了底,到了最後目的地了。「初入實報無障礙土」,踏進四種佛土裡頭第三實報無障礙土。已經得到真實的果報,因為是行真實法,感得的殊勝果報,所以名實報。
真實的果報是無有障礙,怎麼無礙法呢?《華嚴經》上講四無礙:事無礙、理無礙、事理無礙、事事無礙。尤其是事事無礙,色心不二,毛剎相容,小可以入大,大可以入小,彼此沒有障礙,所謂「於一毛端現寶王剎,坐微塵裡轉大法輪」。
「初到寶所」,寶所是比喻「常寂光土」,是佛最後所證,這裡是說同時也分證常寂光土。「證念不退」,證到三種不退的念不退,因為他念念能夠流入薩婆若海,即佛的果海,念念跟佛性相應。所以「得無功用道」,在十地以前,凡夫地修行,包括外凡、內凡,都還是有相行,到這裡登地則是無相行,所以說是無功用。
「隨可化機緣,百界作佛」,佛性既顯,有感斯應。百界就是一百個三千大千世界,去示現作佛,也就是「八相成道」,像釋迦牟尼佛兩千五百多年前,到我們這娑婆世界來示現成佛一樣,「利益眾生」,講經說法度化眾生。初地是百界作佛,二地就是千界,三地就是萬界。如此十倍、十倍往上遞增。
再看﹙甲﹚表補充說明:為什麼初地名歡喜地呢?他這個時候「捨凡入聖,到有無邊」,別圓大教都必須破無明、證法身,方可稱聖。有邊、無邊的最邊際,就是中道,來到這裡雙照兩邊,宛然中道,所以「自利利他,真實大慶」,可以自在地自度度他,初破一品無明,證得中道實相,是真實值得大慶之事,故名歡喜地。初地,是見道位;第二地到第六地,則屬於修道位。
在天臺的教部中,講到修行所斷的三種惑:見思惑、塵沙惑、根本無明惑,有時根本無明惑也可以叫見思惑。二者的區別在哪裡呢?前面的見思惑叫做「通見思」,三乘人都要斷;後面的根本無明惑是「別見思」,只有別圓二教的人才斷。再者,別見思又名界外同體見思惑,是由一念不覺所起,與無明法性同體之見思惑,這也就是《起信論》所言之三細惑;通見思又名界內見思惑,也就是《起信論》所講的六粗惑。古德所謂「無明為因生三細,境界為緣長六粗」,其粗細的分別在此。這裡的見道,就是斷界外的同體見惑;修道就是斷界外的同體思惑,這又可依三界名再細分。到了後面的「無學道」,更進一步斷界外的無色界不可思議六塵,不可思議六塵等於界外的法執。這也可以說是「借藏明別」善巧方便的詮釋法。
研究唯識經論,見思惑是從我執生,所以貪、瞋、癡是我貪、我瞋、我癡。唯識經論中不叫做根本無明惑,叫做煩惱障、所知障,所知障主要就是根本無明惑。所知障則是從法執生,叫法貪、法瞋、法癡。同樣是那些名相的煩惱,但是一個是從我執生,一個是從法執生,其中粗細不同。別見思就是以根本無明惑為主,這個與法性同體,所以叫做界外同體見思。平常所講的通見思,就是貪染外面五欲六塵的境界,所起的見惑思惑,所以叫界內見思惑。先了解這些分齊,才不至於被名相混淆。
十地的內容只能介紹個大概,不能一一細講,細講則需根據《華嚴經‧十地品》說。這裡也需要配合《仁王經》的五忍位來說明,五忍分:伏忍上中下、信忍上中下、順忍上中下、無生忍上中下;在《仁王經》只配四十一位,所以最後寂滅忍只分上下品,配對第十地與佛地,少了一個中品,若是依義例推也可以分上中下。在說明十地時,如果沒有配合五忍來解釋,有時候會分不清勝劣。
接著介紹第二地,《綱宗》文:「二離垢地,乃至十法雲地,各斷一品無明,證一分中道」,既然證到中道法性,就可以得到法身,而以法身為本,就可以隨緣現報身和應化身度化眾生。
第二離垢地,配合行持戒度,持戒清淨,自然心離垢染。離垢者,指能離空有兩邊之垢染,「以正無相,入眾生界」,不必除相,而是能觀相即無相,方是正無相;如此就能入到眾生界,而能不見眾生相,所謂終日度生,而不見眾生可度。「無法當情,猶如虛空」,雖然與眾生同處,卻是能去來進止,情無所繫,所以心地能如同虛空一樣,清淨無染。
若是配合五忍位,前三賢位分別配伏忍之下中上三品位,除了斷三界見思二惑及界內外塵沙惑外,同時也伏根本無明惑。初地則配信忍之下品位,斷三界外無明見惑,所以名見道位;第二地則侵斷三界外欲界同體思惑,所以是修道位的開始。
第三「發光地」,配合行忍辱度。為什麼稱發光地呢?「中道智光,入上信忍」,因為修習中道的智慧光明,更加顯著,所以就進入到信忍的上品位來。「習佛道法,淨極明生」,這時修習諸佛的道法,諸佛的道法即是圓融中道,修習久了自然清淨光明,甚至清淨到極點,智慧光明就產生出來,所以叫做發光地。若約斷惑情形,則為斷盡三界外之欲界同體思惑。
第四「燄慧地」,配合行精進度。「順無生忍,觀一切法」,第四、五、六地正配對柔順忍之下中上三品,今第四地菩薩即以隨順無生法忍的智慧,來觀一切法,所以說是柔順忍。
為什麼稱燄慧地呢?「觀慧發燄,比前明淨」,因為修持精進度,觀照的智慧所發出的火燄,比前面又更加光明清淨,故名燄慧地。若約斷惑情形,以義例推則為侵斷三界外色界之同體思惑。
第五「難勝地」,此是配合行禪定度。「順忍修道」,第五地即配對中品柔順忍,所以即以此忍來修佛道;「三界無明,莫不皆空」,這是說來到這裡界外之色界同體思惑,都已斷盡;「下不能勝」,四地以前的菩薩都勝不了他,故名難勝地。
第六「現前地」,此是配合慧波羅蜜。現前者,指從前面十回向學習中觀,觀生死即涅槃,來到這裡涅槃的寂滅境界,隨時現前。為什麼呢?「上順諸法,觀於三世」,因為以上品的柔順忍,隨順於無生法忍,來觀所有三世的一切諸法。怎麼樣呢?觀三世的生滅法,一一法生滅即無生滅;因此「寂滅境相,常時現前」,所以稱為現前地。斷惑的情形,依義例推當為侵斷界外之無色界同體思惑。
以上第二至第六地,屬於修道位,若粗略說,固然是各斷一品根本無明,各證一分中道;若是進一步細論,則都是屬於分別侵斷三界外之同體欲、色、無色界思惑,所以判屬修道位。至於第七地以後,則已斷盡界外之同體三界思惑,所以都屬於無學道位。
再說第七「遠行地」,此配合行方便波羅蜜。稱遠行者,依別教之教道說,此地為斷盡界外同體無明之思惑,配對如藏教之四果阿羅漢;從初地修無相行以來,猶須加功用行,到第七地已是最後邊際,八地以上則純屬無功用道了,所以稱做遠行地。
什麼樣的修持境界呢?「觀諸煩惱,不有不無」,能觀一切煩惱,當下即是菩提,也就是中道佛性;「常向上地,念念寂滅」,配對《仁王》五忍,此地屬下品無生忍,因為上面還有中品、上品、所以說常向上地,精進修持;因為已證得無生法忍,所以能觀一切法,生即無生,念念寂滅。
第八「不動地」,是配合修願波羅蜜,行上求下化之大願。依別教之教道言,八地至十地方屬無功用道。蓋初地以來,已入無相修行,雖也是無功用,尚有無相加行。第八地以後,則連無相之加行亦無,所以純粹為無功用。雖然已斷盡界外同體無明之見惑思惑,但是仍有無色界之不可思議六塵,所以圓教〈六即佛頌〉頌「相似即佛」就說:「四住雖先落,六塵未盡空;眼中猶有翳,空裡見華紅。」六塵原指方便土之塵沙惑,以及實報土、分證寂光土之根本無明惑說。
那麼為什麼說不動呢?「以無生觀,捨於三界」,第八地已進入中品無生忍觀,故能斷盡界外之三界同體見惑思惑;「既入寂滅,不為所動」,三界同體見惑思惑,都是有為動作之因,今既斷盡,遂能不為所動,故稱之為不動地。
第九「善慧地」,配合修持力波羅蜜,指思維諸法而善巧修習之大能力。為什麼稱善慧呢?「入於上觀」,第九地已進入到上品無生忍觀;「光光佛化」,念念中具足無生忍的智慧之光,能念念中學佛之度化;「無生忍道,具足辯才」,在無生法忍之道法中,具足度化眾生之四種無礙辯才。所以經上說,此地菩薩能現身如雲,說法如雨。因為具有度化眾生善巧智慧之大能力,故稱為善慧地。
第十「法雲地」,配合修習智波羅蜜,即指自利利他的智慧;第六慧度偏重根本實智,第十智度則偏重在後得權智。「入中道觀,受佛職位」,第十地配對《仁王》五忍位,已屬最後寂滅忍位。所謂佛從真如法界生,今菩薩既然證入中道寂滅之理,即如真如,亦等法界,所以可以接受佛的職位。「妙法慈雲,覆涅槃海」,既然能與真如法界相等,所以自利利他的妙法慈雲,能以遍覆整個涅槃果海。其他有些經論,在第十法雲地後面,直接立妙覺位,不另外立等覺位,就是這層關係。
上面解釋十地菩薩的階位,類似於「借藏明別」,即借著「藏教」的名相來說明「別教」的階位。
譬如,歡喜地是斷見惑,是斷同體無明的見惑,這是見道位;第二離垢地開始破思惑,即是修道位,先破同體無明欲界的思惑。二地是配合二果,二果細分有二果向、二果,就是斯陀含向,然後到第三地是斯陀含果,一者侵斷同體欲界思惑,一者斷盡同體欲界思惑。
第四地是配合三果阿那含向,侵斷同體色界思惑;第五地是配合三果阿那含果,斷盡同體色界思惑。第六地是配合阿羅漢向,是四果向,進一步侵斷同體無色界思惑;第七地配合四果,把三界外同體無明的見思惑都斷了,所以叫做遠行地,屬於無學道。到了遠行地就配對「無生忍」,即證得無生法忍,證得無生法忍即是屬於「無學道」。
到八、九、十這三地,更是屬於「無功用道」,而他還有界外的不思議六塵,即還有極微細的法執。到了第十法雲地,證得寂滅忍,寂滅忍就是菩薩果了,跟成佛差不多了,妙法慈雲遍覆涅槃果海,所以叫做法雲地。
其次介紹「等覺」,《綱宗》云:「更破一品無明」,前面十地破了十品根本無明,依照別教的教道,到這裡又破第十一品根本無明。「入等覺位」,覺就是佛,跟佛差不多平等了,只差佛一等,所以叫等覺。「亦名金剛心」,他的觀慧之力好像金剛一樣,能夠摧破一切的煩惱。「亦名一生補處」,再一生他就補佛位了,所以又叫補處菩薩。「亦名有上士」,最後還有一品生相無明沒有斷,所以叫有上士。
最後介紹「妙覺」,《綱宗》云:「究竟即佛者,妙覺性也。」就是講「六種性」的第六妙覺性。覺悟已滿,妙到極點了,所以叫做妙覺。「從金剛後心」,《華嚴經》在講菩薩階位,每一個階位都細分為三個階位,叫做「入、住、出」。譬如說「初地」他就入進去,到了登地他就「住」,最後準備要上二地就出,出「初地」,這是初地的「入、住、出」。入時是什麼樣子、住時是什麼樣子、出時又是什麼樣子?在《華嚴經》花了很多的經文敘述,非常詳細。「金剛後心」就是屬於出心,等覺菩薩準備出「等覺」了。
「更破一品無明」,破第十二品無明。「入妙覺位」,就入了妙覺位,也就是成佛了。「坐蓮華藏世界七寶菩提樹下」,所顯現的與藏、通果佛那就不一樣了,他坐在無窮無盡的蓮華藏世界海,七寶菩提樹下。「大寶華王座」,廣大七寶所成的蓮華王的座位,有一千葉,每一葉上都有一尊佛,每一尊佛又有百億世界,又化現無量無邊的佛。現「圓滿報身」,即盧舍那佛。「為鈍根菩薩,轉無量四諦法輪」,別教佛為界外比較鈍根的菩薩,轉無量四諦法輪。這是依照別教的教道講。不然的話,他已經證道同圓了,難道就不能講圓教的無作四諦嗎?所以依證道說,那又不同了。
接著看第二十七表,將別教的菩薩階位,作一統整。《綱宗》說:「十住名習種性」,配合《瓔珞本業經》講菩薩的六種種性,如甲表,第一種叫「習種性」,因為「研習空觀」,十住菩薩「用從假入空觀」,主要修的是「體空觀」。「見真諦,開慧眼」,慧眼能夠觀空,「成一切智」,成就一切智。「行三百由旬,證位不退」,從此不再退轉為凡夫了。
「十行名性種性」,因為他能「分別假性」。「用從空入假觀」,即接著修假觀。如何修呢?「遍學四教四門」,四教就是藏、通、別、圓,每一教又有四門,「有門」、「空門」、「亦有亦空門」、「非有非空門」。每一教都有這四門,四教就有十六門。所以十行的菩薩不是只有學別教而已,他也學圓教,但是他自己修行時用的是別教。所以自修的時候用別教,為了要化他,各種法門都得學!像我們也讀《論語》,《論語》不是聖人所言、所行嗎?我們怎麼有資格讀《論語》呢?我們是可以讀《論語》,只是我們做不到孔子那個樣子,只學個幾分之幾而已。十行菩薩也是如此,四教四門都可以學,譬如我們現在也在學圓教,也可以研究圓教的道理。所以為化他而廣學,跟自己真修實幹不一樣。「斷界外塵沙,見俗諦,開法眼,成道種智」,這就是十行菩薩的情形。
如果是「十向」,十回向的菩薩,名「道種性」。因為「習中觀」,十回向已開始學習中道觀,所以「中道能通」,能通達中道,就可以「伏無明」,伏根本無明惑。「行四百由旬」,居住在「方便有餘土」,斷了見思惑,就居住到方便有餘土上。證「行不退」,可以度化眾生而不退轉。
其次,「聖種性」,就是十地,證入聖人的地位,別圓二教都必須斷無明,方能稱聖。
「等覺性」,就叫「等覺」,是「去佛一等」,就差佛那麼一點點,剩下最後一品的「生相無明」還沒斷而已。
「妙覺性」,成佛了。「妙極」,妙到極點了,不可思議到極點;「覺滿」,自覺覺他,覺行已經圓滿。根據別教的教道,斷十二品的無明就到了妙覺,就已經成了佛。如果用圓教來比較,這個別教的佛還沒究竟徹底。
另外,別教菩薩的階位,在《瓔珞本業經》又比喻為「六輪位」,輪有運轉義,從淺位到深位,展轉而上;也有摧碾義,碾碎無明煩惱。哪六輪呢?(一)習種性是屬於銅輪位,(二)性種性是屬於銀輪位,(三)道種性是屬於金輪位,(四)聖種性是琉璃輪位,(五)等覺性是摩尼輪位,(六)妙覺性是水晶輪位。
不過智者大師在講圓教時,則省略第六妙覺性、水晶輪位,因已屬於果位故,而於十住銅輪位前,另外義加十信「鐵輪位」。智者大師的老師──慧思禪師,他就證到鐵輪位;智者大師自己講,如果不是領眾太早,他也可以證到鐵輪位,因為領眾太早,只證到五品觀行位。所以在說圓教時,義理上增加一個鐵輪位,配十信位,也還是六輪位。
在座的也有人受「梵網菩薩戒」,每半月讀誦《梵網經》時,常讀到菩薩的階位,有「習種性、長養性、性種性、不可壞性、道種性、正法性」,也列出了六種性,或問二部經如何旁通?「習種性」跟「習種性」二經相同,「習種性」和「長養性」,配對「十住」,就是研習空觀,斷見思惑。「性種性」和「不可壞性」,配對「十行」,就是分別假性,斷界外塵沙。二經的「道種性」則是一樣的,配對「十向」,即研習中觀,伏根本無明惑。「正法性」就是把「聖種性」、「等覺性」跟「妙覺性」又合在一起了,即指證入聖地,斷根本無明惑。
所以《梵網經》是前面開,後面是合。佛在說法的時候,有開、有合,有的地方推展開來、有的地方歸併起來,這些情形我們也要了解。
接著說明(乙)破塵沙惑。破塵沙惑,是別教的特色。天臺建立空假中三觀,攝屬藏通別圓四教。空觀攝屬藏通二教,假觀攝屬別教,中觀攝屬圓教。別教固然三觀都修,其實空觀同於藏通,中觀證道則同於圓教,只有修假觀,破塵沙惑,才是正屬於別教。其中,十住菩薩是旁修假觀,十行菩薩是正修假觀,十回向菩薩則是以假觀為方便,而修中觀。所以說修假觀,破塵沙惑,是別教教道之主要特色。
那麼,塵沙惑究竟是什麼迷惑呢?前文已略有提過,其實塵沙惑不離見思惑和根本無明惑,它是菩薩要度化眾生,在眾生身上的化道之惑,屬於化道上的一種不染汙無知。荊溪湛然大師在《止觀輔行》上說:「塵沙惑,只是通別見思。界內塵沙,是通見思。界外塵沙,是別見思。」通見思就是見思惑,別見思就是指根本無明惑。
菩薩如何化導眾生呢?必須要能「知病」,知道眾生各種不同的毛病;其次是要能「識藥」,要懂得佛法各種不同的法藥;而且要能「應病與藥」,也就是要能靈活運用佛法,讓眾生破除見思惑和根本無明惑。所以《止觀輔行》又云:「如所化六凡之機,不能知病與藥,令斷通見思,於菩薩成界內塵沙。所化三乘之機,不能知病與藥,令斷別見思,於菩薩成界外塵沙。」這就是界內塵沙與界外塵沙的區別。所以菩薩的塵沙惑,是得名於所化導眾生身上的迷惑。
那麼,別教的菩薩要如何斷塵沙惑呢?他必得「從空入假化眾」,也就是必須進一步修假觀,了解性空緣生,度化眾生;而且要能「遍學四教四門」,即法門無量誓願學。四教是指藏通別圓,各具四門;四門是有門、空門、亦有亦空門、非有非空門。四四一十六門,類推出去,即包括無量法門。
若是菩薩不能「知病」、「識藥」、「應病與藥」,即是塵沙惑;當菩薩開始遍觀遍學四教四門,即是伏塵沙惑;若是菩薩能稱合各種不同的根機,對症下藥,自在的化導眾生即是破塵沙惑。若是雖然了解,卻還了解得不夠徹底,那就是塵沙惑的習氣;甚至雖然了解,卻懶得去化導眾生,那也是一種塵沙惑的習氣。
如此說來,別教菩薩修假觀,破塵沙惑的修學次第又如何呢?當知塵沙惑,可粗分為上、中、下三品。以藏通二教的生滅、無生滅四諦共八門為上品,以別教的無量四諦四門為中品,以圓教的無作四諦四門為下品。當別教的十住菩薩,修學生滅無生四諦八門來度化界內六道的眾生,能知病、識藥、應病與藥,即能破界內上品塵沙惑。十行的菩薩,修學無量四諦四門來度化界外三乘的眾生,能知病、識藥、應病與藥,即能破界外的中品塵沙惑。十回向的菩薩,能修學無作四諦四門來度化界外三乘的眾生,能知病、識藥、應病與藥,即能破界外下品塵沙惑。這是純粹拿修假觀、破塵沙惑,來分析別教三賢的菩薩階位,至於前面十住位的菩薩,事實上已先修空觀斷見思惑;後面的十回向菩薩,也須藉修空假進修中觀,伏根本無明惑,那得另當別論。
或問云:別教十行位的菩薩,從空入假,遍學四教四門,那豈不是也學了圓教,也修了無作四諦嗎?那麼十行位的菩薩,乃至十回向的菩薩,修的是別教的但中,還是圓教的圓中?所以需要將(丙)表別教的位次,再做進一步的分析。
當知,佛家任何一宗,其教義的建構,都必須具備理論教相系統,要和觀行實踐系統兩方面。修學佛法,固然講究要解行相應,理論和實踐相契合。但是有時「約說」,專門講解教義;或約「化他」,為了方便度化眾生,難免會偏重在「教道」,即當教的教相理論系統上說。有時「約行」,即專就實踐修行的歷程;或約「自行」,專說自己的修證經驗,那就要偏重在「證道」,即當教的實踐修證上說了。
別教,是獨菩薩法,必須自行化他,遍學四教四門,破塵沙惑。若是論「自行」,自己實際修行證果,其學四教,乃「豎入四教」,即有次第的證入四教,也就是十信位修藏教的析空觀,十住位修通教的體空觀,如此先斷見思惑;接著進一步十行位修別教的從空入假觀,破塵沙惑;十回向位修中道觀,伏根本無明惑;等到登上十地,破根本無明惑,那就證道同圓了。至於論「化他」,化導眾生時,其學四教,則是「橫學四教」,藏通別圓四教一時都得學。只不過橫學四教中所學之無作四諦,若是十行位的菩薩,因階位尚淺,只能是但中無作;若是十回向的菩薩,其修中觀已深,因智轉則行融,就可以說是圓中四諦了。
另外,別教還得分登地前和登地後。若是登地以前,完全得根據別教的教道講。換句話說,講到無作四諦,也只能是但中四諦。若是登地以上,就得分「教道」和「證道」說,依教道仍屬別教之但中無作;若是依證道,因證道同圓,那就屬圓教的圓中無作了。再者,「約說」,專論別教的教相,不論地前、地後,都得就別教的教道說;若是「約行」,論實際的修證情形,地前的菩薩依教道,即依別教教義講;地上的菩薩就得依證道,也就是必須依圓教的教義講。別教的菩薩位次,即有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。
了解這一些分別,那麼對於別教的三賢位菩薩,從空入假,遍學四教四門化導眾生的情形,就有了清楚的輪廓。即十住菩薩正修體空觀,斷見思惑;傍修假觀,化導界內六道凡夫眾生,修生無生八門,破界內上品塵沙惑。十行菩薩正修假觀,遍學四教,化導界外三乘聖人,修無量四門,破界外中品塵沙惑;因自行全依但中,所以化他的無作,也只能是但中無作。至於十回向菩薩進修中觀,亦是化導界外三乘聖人,修無作四門,破界外下品塵沙惑;因為自行已經智轉圓修,所以能兼伏根本無明惑。
接著看第二十八表「明觀法」。《綱宗》云:「此教名為獨菩薩法」,是單獨講大乘菩薩道。「非藏通三乘」,既不同於藏通二教的三乘法,也就是沒有聲聞乘和緣覺乘法;「非圓教佛法」,也不同於圓教純粹的一佛乘法。圓教人修的是「一心三觀」,從因至果都是佛法,都是佛的境界;別教人修的是「次第三觀」,先修空,次修假,最後才修中。
「以界外道諦為初門」,一入手就是修界外的道諦,也就是行不思議六度、十度。因為道諦是用來對治前面的苦諦和集諦的,而界外的道諦,就是可以對治界外的苦諦和集諦。界外的苦諦,就是指藏、通二教所證的偏真涅槃果,也就是平常所說的掉入涅槃坑,只走到三百由旬的化城而已;界外的集諦,則是指藏通二教人證入真諦理後,跟空慧相應的無漏行。換句話說,就是指方便有餘土的果和因。
「是界外大教」,別教是屬於界外的大乘教。「無復二乘,而能接通」,在別教的教義中,沒有羼雜聲聞乘、緣覺乘法,但是能夠接引通教,通教根性利的人,就可以被接。因為通教利根人,修體空觀時,不但能見空,且能兼見不空,不空即是中道,這時就會被接入別圓二教。
「通教三乘,既被接後,皆名菩薩,不復名二乘也。」這是什麼意思?先說「三乘被接」,通教共十地中,從第三「八人地」、第四「見地」伏斷三界見惑,一直到第七「已辦地」、第八「支佛地」,斷盡三界見思惑,都有可能被接。被接之人,又分上、中、下三根,早一點被接的人就是上根,晚一點被接的就是屬於中下根。被接了以後,還是在通教的第九菩薩地,還保留菩薩地位,其實已經是別圓教的菩薩了,也就是別圓教的菩薩來應現的。
在藏經中,有時候前面稱比丘、稱阿羅漢,後面卻稱他為菩薩,這就是被接了。例如《無量壽經》中,釋迦佛介紹阿彌陀佛的本生本事,在發四十八願之前,稱法藏比丘;發四十八願後,則改稱法藏菩薩了。
「十乘觀法」,介紹別教修行的具體內容。不論任何法門,都不離開十乘觀法,念佛法門也是一樣。
第一是「觀境」,「觀中道境」,別教人一發心修行,便緣中道而觀。他所觀的中道是屬於「但中道」,所以是「迥出空有」,超出空、有之外,不包括空,也不包括有,這是別教所觀的境界。如果是利根的人,一觀中道法性之理,就悟進去了。
若是中根之人,還須第二再「發心」,必須「緣四弘誓」,依照無量四諦的境界來發四弘誓願,這個精神一定要籠罩。因為所觀照是中道法性,所以「普為法界」,普遍的為法界所有一切眾生,上弘下化。其發心大得不得了,跟前面藏、通比起來,廣狹度差很多了。
第三「修止觀」,「安心止觀」,就是安心在別教的止觀上修定修慧。「定愛慧策」,因為修止就有定,有了定怕容易產生「法愛、法執」,而貪著在定上,所以必須「慧策」,用修觀的智慧來策勉他。讓修止觀時,定慧能夠等持,能夠平均,這樣子才能夠破除煩惱。
第四「破法遍」,這個法就是指「三惑煩惱」,即見思、塵沙、無明;「次第遍破」,依次第來普遍地破除,即十信十住用從假入空觀,伏斷見思惑;十行用從空入假觀,遍學四教四門,斷界外塵沙惑;十回向修習中觀,伏根本無明;登地之後,破根本煩惱。
第五「識通塞」,認識通法和塞法。「三觀為通」,這裡的三觀是指次第三觀。即以次第三觀來破除三惑煩惱,三惑煩惱是塞法。「傳傳檢較」,傳傳是輾轉之意,就是不斷地在每一個階位上加以檢驗、分析,也就是該通的讓他通,該破的讓他破,都要配合修行的時機,一步步的往前推進。
第六「調適道品」,道品就是指三十七道品,「三七道品」,不是只有藏通二教的人用,別圓二教的人也要用。所以在《大集經》裡說:「三七道品是菩薩寶聚陀羅尼,是行道法,趣涅槃門。」可見別圓二教也可以做為證道法。「證中無漏」,如此不斷調適精進、精進調適,最後證得中道無漏之法。
第七「對治助開」,如果這樣還不行,「藏通法門」,就得藉藏、通二教的事相法門,如修不淨觀、數息觀等等。「助開實相」,來幫助打開三解脫門,而證得中道實相。以上二至七,這是中根的人。
第八是「知位次」,接著下根之人,還要善知修證位次,避免發生以凡濫聖的過失。「七位差別」,別教菩薩從修因到證果,分為七個階位。即十信、十住、十行、十回向、十地、等覺、妙覺。這七種菩薩階位的差別,都要清楚明白。「能免叨濫」,才能免除叨濫的過失。「叨」是「叨陪末座」,本來還不夠資格,你卻坐上去了,那不行。「濫」是「濫竽充數」,就是怕以凡濫聖,其實是凡夫,卻要冒充聖人,那也不行。
第九「能安忍」,能安然忍受各種順逆境界的考驗。「離強輭賊」,經教上所謂「八風吹不動」,八風包括「利、衰、毀、譽、稱、譏、苦、樂」,裡面即有四個強賊、逆境,四個輭賊、順境。譬如說「利衰」,利,做什麼都非常順利,這是屬於輭賊、是順境;衰,做什麼事情都不順利,就是屬於強賊、是逆境。乃至於「毀譽」,有毀謗你的,也有讚歎你的,那也是強、輭二賊。
總之對於八風境界的考驗,要都能夠不受影響。「策信入住」,如此才能夠加速修滿十種信心,趕快進入初住,進入初住就保險了。還沒有進入初住以前,都有退轉的可能,所以要能夠安忍。譬如舍利弗,過去行菩薩道,修十種信心位,修到第六信心位時,就是因為未通過天人乞眼的考驗,一生退心,從此五百世不聞大乘佛法,吃的虧可大了!
第十「離法愛」,已經入了住位,甚至是十住、十行、十回向,已經破了見惑、塵沙惑了,但是在這個時候很容易有法愛、有法執。所以還要「策三十心」,策勉三十心,三十心就是三賢位的人。能夠「令入十地」,進入十地位,破根本無明惑。也就是從相似位,進入分證位。
最後,總結一下別教的「十乘觀法」,搭配上中下三根修行。即《止觀大意》上所說:「上根唯一法,中根二或七,下根方具十。」這就是別教的大致情形。
圓教,什麼叫做圓教呢?先「釋名義」,再說「功用」。釋名義主要就教理上來說,有四種意義,其中有性德、有修德。在釋功用中,有七種功用,那是專論修證上的功能力用,完全就修德的部分上說。
那麼什麼是圓教呢?《教觀綱宗》上說:「圓教謂圓妙、圓滿、圓足、圓頓,故名圓教。」在教理上具足這四種意義,所以叫做圓教。
第一義是圓妙。什麼圓妙呢?「三諦圓融」,在所有的真理當中,離不開真諦、俗諦、中諦。真、俗、中三種的諦理,來到圓教的眼裡是圓融的。怎麼圓融法呢?就是真諦、和俗諦、和中諦,彼此是互具互融,互具互遍的。講真諦時,具足俗諦、中諦;講俗諦時,具足真諦、中諦;講中諦時,具足真諦、俗諦。而且是講真諦的時候,俗諦、中諦遍入到真諦上,講俗諦、中諦時也是一樣。
所以一個是互相的具足,一個是互相的遍入,如此互具互遍,這叫做圓妙。這種情形就是妙,即「不可思議」,沒有辦法用我們凡夫、二乘人的心來思、來議。
第二義是圓滿。圓滿是什麼呢?是「三一相即」。不但是互具互遍,而且是相即。即就是「是」。三諦就是一諦,一諦就是三諦。只講一諦,沒有缺損、沒有減少;講三諦,也沒有增加、也沒有多餘,是為「無有缺減」。無有缺減,就是滿、圓滿。這兩義尤其是偏重在性德上講。
為什麼能夠圓妙、圓滿呢?因圓教的人知道一切宇宙萬法從哪裡來呢?「應觀法界性,一切唯心造」!其實都是我們的如來藏心、就是那個中道佛性,隨緣所變現,而且是全體隨緣所造。所以一一法,體即如來藏、體即中道法性。舉任何一法,他的體,他的真實理體就是那個中道法性,就是如來藏。所以《華嚴經》說:「心佛眾生,三無差別」。心法、這一念心,當體就是如來藏。眾生法、九法界的眾生,無論是地獄法界、無論是菩薩法界等等,這一些林林總總的,也是如來藏所變現。還有就是佛法界,佛法界那更是了,完全把中道佛性通通體現出來了。
這三者:心法、佛法、眾生法,三無差別。這必須在怎麼樣的立場上說話呢?那就是一一法當體即是空、假、中。這個三諦,講的就是中道、徹底的中道法性之理。所以能圓妙、圓滿。記住這四句話:前兩句,「體達一切法,即空即假即中」;後兩句,就是「心佛眾生,三無差別」。能夠常常這樣來體會,就可以稍微知道為什麼是圓妙、圓滿了。
還有從修德上來講,第三義是「圓足」,即「圓見事理,一念具足。」在一念心中,具足這一切法。而且是圓見事理,事上的一切法、和理上的一切法。在天臺把一切法,歸納成三千性相,三千諸法。三千有理具三千,就是理性上具足這三千法;還有事造三千,事相上表現出來這三千法。而就在我們微細的一念心中,就可以圓見「事造的三千」和「理具的三千」,能圓見事理兩重三千,這就叫圓足。
第四義是「圓頓」,圓頓是什麼呢?頓,是因為「圓」才「頓」。頓就是「不落漸次」,不必一步一步來。為什麼呢?因為圓教所講,「教體本周」,教法的體性,本來就非常周延,所講的三諦都是遍一切法嘛!所以在修的時候,就能一修一切修。修因跟證果的情形一致,可以「不落漸次」。不像別教需要一步一步的來,先修空、次修假、後修中。
這四種的意義,如果約「通明」:「從初發心,直至成佛,均具四種圓義」,即融通的來講,是從初發心一直到成佛,都具四種圓義。
如果約「別顯」,進一步的簡擇,比較嚴格的加以分析,那是「初發心時,但具餘三」,只有具餘三。除了「圓滿」之外,可以具足「圓妙、圓足、圓頓」,「圓滿一義,至佛方備」。因為圓滿這一義,煩惱惑還沒有斷盡,這個德就還不滿。所以一定要到成佛,圓滿這一義才能真正具足,這是嚴格的分析,這叫別顯。
接著說七種功用,《教觀綱宗》說:「所謂圓伏、圓信、圓斷、圓行、圓位、圓自在莊嚴、圓建立眾生。」為什麼這樣是圓教呢?因為在修行的時候是圓伏,信的時候是圓信,斷惑的時候是圓斷,在修道的時候是圓行,證到果位的時候是圓位。還有上求、下化。上求的時候是圓自在莊嚴,莊嚴佛國;下化,度化眾生的時候是圓建立眾生,建立眾生就是度化眾生。
這七種功用是怎麼來的呢?如乙表下面:「聞圓名」,因為聞了圓名,聽到了圓教的道理。名、就是指這些語言文字,講圓教、圓中的道理,已經聽到了。而且「開圓解」,已經了解了、開悟了,悟進去了。進而從解起行,就「起圓行」。所以才能夠發生這七種功用。
圓伏是什麼呢?「圓伏五住,不伏而伏。」五住煩惱,前面四住就是指見思惑,後面第五住就是根本無明惑。學佛,要成佛就得斷見思惑、根本無明惑,中間自然會斷塵沙惑。在斷以前先伏他,若在別教就得從淺而深慢慢的伏。這裡是一伏一切伏,圓伏五住煩惱。智者大師登五品弟子位,就是圓伏五住煩惱。
「不伏而伏」,要伏的是五住煩惱,但是對這些煩惱,要「體達一切法,即空即假即中。」聞了圓名、開圓解了,所以體達這些煩惱,當下不是煩惱!煩惱即是菩提,那還要伏什麼呢?所以就不必刻意去伏,卻是就自然伏了,不會起煩惱了。因為伏惑的時候,沒有能伏所伏的分別,這個叫做「不伏而伏」。
圓信的時候是「圓常正信,不怖疑怯」。因為信這一切法,當體即空、即假、即中,當體即是如來藏。當體「即空」,是非常深的。大家一聽到般若空,這麼深的道理我聽不懂,這叫怖。「即假」,假是什麼呢?因緣所生,現出各種不同的法來,有無量無邊的法,所以很廣,就可能會懷疑,這叫疑。一聞中道第一義諦,非空非假、亦空亦假,那到底是個什麼?可能會退怯,這叫怯。
但是圓信是什麼呢?圓常正信,一信就一切信,也信空、也信假、也信中,所以能不怖、不疑、不怯。這恰好是針對著空、假、中說的。
其次說圓斷,斷惑的時候,是「一斷一切斷」。因為了達這些見思惑、塵沙惑、根本無明惑,了達這一切煩惱惑,當下即是菩提,當下即是法界。所以體達這一切法,即是一真法界。所以是「不斷而斷」,既然是中道佛性,根本無能斷所斷,所以斷而不必斷,不斷卻是斷了,只破除「迷」,而不破那個「法」。
這裡很難懂,別圓二教只有差別那麼一點點。別教所講的中道法性是高高在上,自性清淨心,他是真常不變。既真且常,常住不壞。所有一切法都是有,從哪裡來?因為這一個中道法性,不變而能隨緣,隨染緣、淨緣而成就一切法。但是中道法性卻不是這一切法,所以這個叫做「唯心實相」。
華嚴教所講的是屬於「性起系統」。什麼叫「性起系統」?中道佛性隨緣起一切法,遍造一切法,而中道法性,非空非假,它本身並不是這一切法。而天臺教是「性具系統」,講的不是那個真常心,而是「一念無明法性心」。
《維摩詰經》說,我們當前這一念心是什麼呢?即是無明,也即是法性。既是無明,也是法性,他是同體的。迷了就是無明,悟了就是佛性,所以是同體的。這樣無明能夠去嗎?去了就連那一個佛性也去了,是不能斷,所以到成了佛「不斷惡」。
一闡提是沒有善根,但一闡提也「不斷善」。一闡提為什麼不斷善呢?在唯識經論裡面,講一闡提永遠不能成佛,他已經是斷了善根的人了。但這裡說不斷善,為什麼不斷善?因為無明即法性,法性不能斷。因為他不斷善,所以被善所熏習,後來慢慢的又可以修行成佛了。而成了佛也不斷惡,因為法性即無明,所以不斷惡法,卻不會被惡所迷,能於惡法得自在。於惡法自在,因為他覺悟了嘛!可以運用這些惡法,來示現「嬰兒行、病行」,來度化眾生。因此,佛有什麼事情不會做的呢?好事會做,壞事他也會做啊!做這些壞事卻是用來度化眾生的。這樣講起來就不得了了,所以這叫不斷而斷。
「圓行」是什麼呢?「一行一切行」。因為在一一行當中,每一個行都具足一切法。所以行一行,就等於行一切行。是「直入中道」,即邊而中,所行的其他的法門,都直入中道佛性,這就是《法華經》所謂的「唯有一乘法,無二亦無三。」
所以圓教的人一旦大開圓解,舉手投足,每一法都具足一切法。他拿一個錢來布施,相較我們拿十億元來布施,我們還不如他呢。他拿一個錢布施,這一個錢裡頭就所有的功德都具足了。所以開圓解,然後才能起圓行。
智者大師說,若是只學前三教、跟圓教比較起來,是日劫相倍。你修了一大劫,人家只修一天就贏你了。因為他能「一行一切行,直入中道。」修一行即等於修一切行,直接證入中道佛性。
「圓位」,是「一位一切位」。在每一個階位裡頭,具足其他一切階位的功德。圓教的一一法,體即如來藏,所以是「位位相攝」,每一位都互相收攝的,所以《華嚴經》講初住位的菩薩時,說「初發心時,便成正覺;所有慧身,不由他悟;清淨妙法身,湛然應一切。」為什麼證入第一發心住的菩薩,就是已成就了正等正覺的佛呢?因為這正是就圓教的初住說的,若是依別教就不能這個講法。
「圓自在莊嚴」,就是指上求佛道,如修三止三觀,悟入圓融三諦的時候,止觀不二,能所一如,得大自在。莊嚴也就是莊嚴佛道。「根塵依正,入出無礙。」無論是從根、從塵,或者是從依報、正報,或入定、出定,或不入、不出,他都沒有妨礙。這叫圓自在莊嚴。
「圓建立眾生」,建立眾生就是度化眾生,「一切法中,四悉普益。」就是在一切法當中,都可以讓眾生在四種悉檀中,普遍的受益。也就是該得到歡喜益的,令得歡喜益;該得到破惡益的,令得破惡益;該得到增長善根益的,令得增長善根;該悟入第一義諦益的,令悟入第一義諦。四種悉檀,普遍讓眾生都得到利益,所以叫做圓建立眾生。因為這樣,既包含四種圓融教義,又具備七種修證的功能力用,所以叫做圓教。
教觀的內容確實比較艱深,事實上,我們所講的天臺的教義,只是基礎的架構,所講的還不到天臺教部的百分之一。因為是介紹整個天臺的系統,所以就關係到判教的問題,必得跟其他家來做比較。這必須要有研究經教的經驗,聽起來才會比較習慣。
過去聽會公介紹天臺時,他一再叮嚀:「你聽的都是一些名相,初聽會弄不清楚,但是一次生、兩次熟,聽久了,五時八教、四種化法、四種化儀,乃至會權入實、會三歸一等等,聽熟了,就不覺得其難了。」
圓教,為什麼叫圓教?有四層意義:圓妙、圓滿、圓足、圓頓。前兩個圓義是偏重在性德上說,尤其是第一義「圓妙」,就是說所有宇宙萬法的真理,離不開真俗中這三諦。在前面藏、通、別三教中,藏、通二教根本沒有涉及到中諦的問題,別教雖然也說中諦,但是所講的三諦,也是分別開來的;到了圓教,則是三諦圓融,一即是三、三即是一,一諦裡頭包括三諦,所以是「妙」,不可思議。圓教其他三個意義,依此類推。因為圓教根性的人,一聽到圓教的道理,能夠聞圓名,就開圓解;而能悟入圓融不可思議的理解,就可以起圓行了。
那麼如何起圓行呢?請看第三十表,圓教之二「釋諦緣度」。
每一教都離不開這三乘法,這是基本的架構,三乘法就是四諦、十二因緣、六度。圓教的三乘法,《教觀綱宗》說:「此教詮無作四諦」,詮釋無作的四諦。如果沒有前面藏、通、別的基礎,就看圓教的詮無作四諦,哪會有什麼特別呢?詮釋十二因緣,是「亦詮不思議不生滅」的十二因緣。詮釋六度,是「亦詮稱性六度十度」。
所以藏、通、別、圓四教其實都詮釋三乘法,可見佛講八萬四千個法門,其實是法無定法。小乘法也可以是大乘法,大乘法也可以是小乘法。就看學的人的根性,發什麼心,還有所解悟是什麼理。「行」都是根據「解」起來的,行依解起,解悟到哪裡,行就到哪裡。所以同樣一個四諦法,四教就分四種。
先看(甲)無作四諦。這個四諦法是無作的,作就是造作,這個四諦不是造作來的,是我們天然的性德。為什麼呢?
「苦」、苦諦大家知道了,就是指我們十法界所有的依報、正報,我們的身心世界,就是苦諦。分析起來,就有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。陰、入、界就包括所有的依報、正報了。而我們的身心世界,一一法,當體即是中道實相,就是圓妙,因為他即空、即假、即中。因為圓人能解一一法當體即是中道實相、中道法性,也就是真如。所以說「陰入皆如」,「如」就是真如法性、中道實相。既然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都是中道實相,那還有什麼可以捨的?所以是「無苦可捨」。既是無可捨,所以說是無作。
「集」諦,指見思煩惱、塵沙煩惱、根本無明等等,這些惑業,就是集。它能夠招集來苦。以菩薩法界、佛的法界,他的無漏業,所招集來的是非常殊勝的正依二報。但是縱使到了等覺菩薩,還是有一品生相無明沒有斷,還是會招集最後一次的變易生死,所以集是指的煩惱。現在圓教講這個煩惱法,一一法當體即是中道實相,所以「煩惱即菩提」,是「無集可斷」。把煩惱法斷了,連真如法性也給斷了,這怎麼能斷呢?此謂「無集可斷」。既是無可斷,所以說是無作。
「滅」諦,我們希望能證到涅槃。但是所有的生死流轉法,當下即是中道實相,中道實相不生也不滅,不生不滅即是涅槃。既然「生死即涅槃」,那還有什麼涅槃可以證的呢?所以說「無滅可證」。既是無可證,所以說滅諦是無作。
「道」諦,我們修這些道法是要來對治煩惱的,對治染惡法的。但是圓教講這些邊見、邪見等等,一一法當體即是中道實相,都是即空、即假、即中,所以說「邊邪皆中正」。既沒有能對治的道法,也沒有所對治的煩惱,所以說「無道可修」。既是無可修,所以說道諦也是無作。
綜合起來說,圓教的四諦,沒有可捨、沒有可斷、沒有可證、沒有可修,它當體即是,這是一個天然的性德。「無作」者,不用去造作,是「純一實相」,是「更無別法」。「如天而然」,就是天然性德。是「非造作有」,不是你去作意營造出來的。
永嘉大師參禪,大徹大悟之前,他曾向荊溪湛然大師學過天臺,所以後來他開悟了,寫出來的《證道歌》就跟大家不一樣。他是教也通、宗也通,宗教兩融通。他說:「無明實性即佛性」,我們都說必須要去除無明煩惱,而無明的實性就是佛性,你要怎麼去?這就是講集諦。「幻化空身即法身」,我們的五陰身,這是一個如幻如化的色身,但是它當體即空。這個臭皮囊,不能小看,「幻化空身即法身」,它就是佛的法身,這就是講苦諦。永嘉大師證道以後,他的《證道歌》講的完全是圓教的道理。這叫無作四諦。
第二乙表「不思議不生滅十二因緣」。界外法,當然是不思議,又是圓教的圓融三諦,更不可心思、不可口議了。九法界都有生滅,有分段生死、有變易生死,離不開十二因緣法,架構一樣,但內容粗細有別。十二因緣的生滅,在圓教即無生滅,這叫做不生不滅的十二因緣。
十二因緣法,歸納起來離不開「惑、業、苦」三道,無明和愛、取這三條是「惑道」煩惱;行、有,有就是有了生死的業種子,要投胎去了,有這兩條是「業道」;另外的七條,屬於「苦道」。
在凡夫的眼裡,看這十二因緣是惑、業、苦,這是眾生所以生死流轉、沒有辦法跳出三界的根本原因。起了惑就造業,造了業就招來苦,招來苦後因為沒有聞到佛法,不懂得正確的解決方法,又更起惑,就這樣一生一生煩惱障不斷的增加,所以是個惡性循環。
三道,道是可通之義。惑業苦障礙我們開發智慧,所以又叫做三障。以圓教的教理勘驗,引《大般涅槃經》說:「十二因緣,名為佛性」,每一條都是中道佛性,完全是講圓教。若明白無作四諦,惑道是煩惱,煩惱即是菩提,所以是「即究竟淨」,菩提是究竟清淨的。
我們的佛性,《大般涅槃經》講有正因佛性、了因佛性、緣因佛性,惑道正是了因佛性,將來成就般若。
業道,所造的種種惡業是業縛,業縛當體即是解脫,解脫就得到大自在了,這是屬於緣因佛性。所以成就的時候,緣因佛性就成就解脫。
苦道,所有的苦,正依二報等等,幻化空身即法身,「苦即法身」。既然是法身,所以是樂也是常,屬於正因佛性。正因佛性,成佛時候就是佛的法身。
成佛就具備「法身、般若、解脫」三德,每一德都有究竟淨,有自在我,是樂也是常,這叫涅槃的四淨德。十二因緣同時也是涅槃四淨德。因地時是三因佛性,果地時是涅槃四淨德,這也是三因佛性所成就的,所以《大般涅槃經》才會說「十二因緣,名為佛性」。
無作四諦,無作表示天然的性德,是我們自己天然的性德。現在十二因緣也可以稱為不思議,是不思議的佛性。如第一條根本無明,能不能稱為不思議的佛性呢?
北宋初年天臺家,有山外、山內的義諍,他們爭辯智者大師註解的《請觀世音菩薩消伏毒害陀羅尼經》,有關消伏三種毒害的議題,持觀世音菩薩的陀羅尼,可以把三種毒害給消除了。哪三種毒害呢?有事相上的毒害,如虎狼、刀劍、毒藥等等;其次是行毒,所造的惡業等等;還有理毒,理性上的毒害。
消除事毒、行毒都沒爭議,而理毒指的是什麼呢?以山家為主的四明尊者,就提出了「理毒即是性惡」的主張。他說理毒即是性惡,因為它是即理之毒,毒即無毒。就像這裡所說根本無明就是不思議的性德,所以無明即明。關鍵只在覺迷之間而已啊!迷的時候是無明,一覺悟那就是明了。
第三丙表,是「稱性六度十度」。菩薩行六度法門,開展出來就是十度了。稱性,稱合真如法性、中道實相。盡虛空遍法界,所有一切法都在中道法性裡面,沒有一法在這個之外,這叫中道實相。所以圓教的菩薩行六度、十度的時候,「度度法界」,這個法界就是一真法界。包括所有盡虛空遍法界的一切法,都在這個法界裡面。
所以我們常常聽到這兩句話:「無不從此法界流,無不還歸此法界。」無不從此法界流,所有的一切法都是從這個法界流出來的,同時也無不還歸此法界。每一度它都是法界,都是盡虛空遍法界,所以它「具一切法」,每一度都各具足一切法;「即空假中」,又每一度也都是即空即假即中,同時也是真諦,也是俗諦,也是中諦。那就是稱合法界性來行六度、十度,所以功德就不得了啦!
舉個實例說,六度的第一度是布施度,在《大品般若經》上說,圓教的菩薩行布施度時,是「施為法界」,布施的當下就是法界法,法界就是中道實相,就是中道佛性。既是法界,就代表「一切法趣施」,在行施的時候, 所有一切法門通通趣入到布施裡頭來,布施就包含一切法界法。「是趣不過」,再沒有一法超過這個布施的。《大品般若》又說:「施尚不可得」,即行施的時候,都懂得三輪體空,一空到底,一空一切空,所以一概不執著。如此布施法本身,尚且都不執著,「何況趣非趣」,更何況是有趣入、非趣入的分別呢?那更是不執著了。所以當「施為法界」時,「一切法趣」,就是空假中的「假」;「施尚不可得」,那就是「空」;「何況趣非趣」就是「中」。所以《大品般若》所講的就是一心三觀。
智者大師的天臺教法,就是以《大品般若》做為一心三觀的最高指導原則。行布施度是如此,行持戒度亦然,所謂持戒時「戒為法界,一切法趣,是趣不過」,但是又「戒尚不可得,何況趣非趣?」也就是即空、即假、即中。其他度,依此類推。
接著看第三十一表,詮釋諦理。諦理有二諦、有三諦。《綱宗》說:圓教「亦詮不思議二諦,亦詮圓妙三諦。」圓教的二諦就是真諦、俗諦。其實一開頭主要的就是二諦,天臺家為了方便,讓大家知道真諦裡頭有一個「非空非假」,因此另外挑出來,才建立這個中諦,所以只講二諦也行。如果講三諦,「亦詮圓妙三諦」,是圓妙的三諦。
(甲)「不思議二諦」。先講「俗諦」,俗諦是幻有,所有六凡法界的一切生死法,都是因緣所生,如幻如化的假有事相。「幻有即空」,二乘人已經懂得這個空理。幻有是講世間法,幻有即空是講出世法。這些世、出世間法,也就是天臺常常說的「三千性相」,包括這一切如是相、如是性、如是體、如是力,乃至本末究竟等,通通是俗,別教只講到這裡。
圓教則「一切法趣有趣空」,講「幻有」,一切法就都趣入幻有;講「幻有即空」,一切法又都趣入幻有即空。所以講「俗諦」時,俗諦就已包括盡虛空遍法界的一切法;講「真諦」,則是指「不有不空」的法性,不是凡夫所認為的有,也不是二乘人所認為的空,是不有不空的法性,也就是中道實相。而講真諦法性時,「一切法趣不有不空」,一切法又都趣入這個真諦法性了。
像這樣,講俗諦時,是一切法「趣有趣空」,裡頭包括世、出世間的一切法。講真諦時,也一切法「趣不有不空」,裡頭也包括世、出世間一切法。這樣真諦跟俗諦豈不是一樣了嗎?所以說是「二而不二」,都是包括一切法,都是盡虛空遍法界;「不二而二」,雖都是一體,卻是就真俗來講,又可以分開來說。
在《大智度論》,就拿摩尼寶珠(即如意珠)來做比喻。摩尼寶珠的由來,有說是在龍宮裡面才有這個珠。另外一說,世間人壽命到了某一個程度,就是增減劫的時候,他自然能夠共業共感,世間就能夠生出這個如意寶珠來。這個寶珠裡頭什麼都有,故稱如意,萬事如意!你希望衣服他就有衣服,希望車子他就來了車子,所以是如意珠!我們哪天如果有這福報,就不必到外面去工作辛苦了,有這麼一顆珠子,就什麼都有了。那麼誰才會有這福報呢?轉輪聖王有,他就用這個來救濟國土的所有一切眾生。
這個如意寶珠本身就是「體」;它能夠現出衣、食等等萬物來,則是它的「用」。這一個寶珠,本身是體,同時也是用,即體即用,即用即體。這就好像圓教所講的二諦,也是真諦,也是俗諦,即真即俗,即俗即真。因為俗諦也是圓滿的具足三千性相,真諦也是圓滿的具足三千性相,但分真、分俗說而已,或分體、分用說而已。
再說「三諦」。了解了二諦,講三諦也就好懂。請看(乙)表,圓妙三諦。三諦就是真、俗、中。真是「幻有即空為真」,這是講的空。「一切法趣真」,一切法就趣入真、趣入空,可見真空之中,卻包含一切法。荊溪湛然大師的《始終心要》,把三諦三觀做一個總歸納,雪公也曾講過《始終心要》。真諦是泯一切法,「泯」是指破除執著,講空是要破除執著,一空一切空。但空並不是什麼都沒有,是一切法趣入空,這是圓教的道理。
俗指「幻有為俗」,這是講的假。但是「一切法趣俗」,一切法又都趣入俗諦,即俗諦之中也包含一切法。「立」就是建立,俗諦就是要建立一切假法。所以真是要破除,俗是要建立,一破一立。而中道那是「統」,把兩者統合起來。「不有不空為中」,既不是有,也不是空,這就是中諦。而講中諦時,「一切法趣中」,一切法又都趣入中諦,即中諦也是包含一切法。
既然都是一切法趣,所以這個三諦的關係,是「一三三一」。「一三三一」是智者大師在《摩訶止觀》講的,前面已經把「一三三一」的內容講詳細了,後面就只說「一三三一」,就代表前面詳細的內容。那麼詳細的內容是什麼呢?首先第一層的意義,是「一即是三」,一諦就是三諦;「三即是一」,三諦就是一諦,而且是一切法趣。其次第二層的意義,是「非一非三,而一而三」,這是指本性裡頭有寂有照,非一諦非三諦是寂,也是一諦也是三諦是照。再者,第三層的意義,是「非一二三,而一二三」,既不是一諦、二諦、三諦,但也可以說是一諦、二諦、三諦。也是一寂一照。表示這是一種天然的性德,唯證乃知,不可以用我們凡夫的心思、語言,去思維、去議論的。所以即立即破,而破也不是一味的破,跟著又立。
《綱宗》本文:「非唯中道具足佛法」,不是只有中道法性,才具足一切的法;「真俗亦然」,真諦和俗諦也是一樣。這也就是天臺所謂「性具」的道理,本性中具足一切法。所以三諦就徹底圓融了,即所謂「一三三一」了。「如止觀說」,止觀就是指智者大師的《摩訶止觀》,意思是說如《摩訶止觀》中所說,包含上面一諦即三諦共三層的意義。
接著看第三十二表,詮釋因果六即。從修因到證果,還有整個詳細的修證階位。圓教是對什麼根機的人講的呢?《綱宗》云:「開示界外利根菩薩」,三界外最利根的菩薩,因為他已經能夠聞圓名,能夠開圓解,所以「令修一心三觀」,希望他修圓教的一心三觀。在一念心中同時觀空、觀假、觀中,他就可以證一心三智,這是講修圓因。
可以「圓超二種生死」,分段生死、變易生死一起超脫。「圓證三德涅槃」,佛的果德離不開「法身、般若、解脫」。這三個裡面一一具足「常樂我淨」四淨德,故說圓滿證得三德涅槃。平常簡單說就是法身,以法身做代表,法身就包括了般若、解脫。破一品的根本無明,就證得一分的法身,其實就是證得一分的三德涅槃。這是講證圓果。
「正約此教,方論六即」,真正講六即佛,到圓教才真正具足「六」義,又具足「即」義,前三教都只是仿照圓教,論自己的「六即」,其實只有「六」義,分六個階段;並無「即」義,因為未能當下即是佛。
講圓教的因果,有性德、有修德。為什麼別教就得修次第三觀,圓教就能夠修一心三觀?理解不一樣,起悟就不同,教理也不一樣。在別教講的性德,本性裡頭就有《大乘起信論》所講的「本覺」,每一個人都有本覺佛性,這是本來的覺性,這叫性德。修德則是講始覺,在《起信論》所講的始覺。雖然本性具有這一切佛的性德,不去修就顯露不出來,所以修的時候叫做修德。
圓教的六即佛,就是在分析圓人從最初修因到最後證果之間,修德與性德錯綜的關係。
如(甲)表,性修因果。先講別教的情形,來跟圓教作一比較。別教是「性橫修縱」:別教講的性德是橫列的,橫列表示是並排的、分別開來的,所以表下面說「法身般若解脫三德,各各別異互不收攝」。吾人本覺之性,具有這三德,但是別教根性之人,只懂但中佛性,這三種都屬性德,是「各各別異」,法身是法身、般若是般若、解脫是解脫,法身之中並不具有般若、解脫,所以「互不收攝」。這個叫做橫,橫排開來。橫就是差別義、並立義。
在經教上比喻說,「如火四點」,譬如寂照的「照」字,下面那個四點,其實那是火。又如烈火之橫,好像「烈」這個字下面那個火,他是分開來的。「灬」,互不收攝,法身之中不具般若解脫二德,所以說是「性橫」。
「修縱」,開始修行、起始覺了,希望能夠開顯出這個性德出來。修的時候是怎麼樣呢?「法身本有,般若漸修」,法身是本有的不必修,要修的是修般若,開發智慧。先修空觀,開一切智;次修假觀,開道種智;最後修中觀,開一切種智。這樣一步一步開發,法身就開始一步一步的顯現。所謂修德有功,性德乃顯。般若是次第的修,不能一步到位。
而得到解脫也是一樣,「解脫始滿,前後歷別」,先破除見思惑,再破塵沙惑,等最後破根本無明惑,才得到大涅槃,解脫一定要到成佛的時候才圓滿,並不是一開始就有解脫,所以「前後歷別」。
等到般若修完,解脫也滿了,法身就顯露出來了。所以別教他從修因一直到成佛,每一個階位都不一樣,前後是有次第、分別開來的,這叫「修縱」。縱是次第義,從淺到深,都是有次第的來。在天臺教部上說,如「點水之中」,就像三點水「氵」,他是豎著寫的,縱就是有次第性的。這是「別教所稟」,別教所稟受的就是這樣的教法,是性橫、是修縱。所以他得修「次第三觀」,先修空觀,開一切智;次修假觀,開道種智;最後修中道觀,開一切種智。
圓教所稟持的,則是「不橫不縱」,性德不橫,修德不縱,與別教不一樣。「三德性具,一性二修」,法身、般若、解脫三德,也都是本覺佛性所具足,而圓教根性之人,懂得圓中佛性,在本覺佛性中具足一切法。而知道法身是屬性德,般若、解脫是屬修德,所以說是「一性二修」。
「性德不橫」,法身裡頭就有般若、有解脫,不是並列開來的。「如伊三點」,法身、般若、解脫,這三德好像伊字。伊字有舊伊字、新伊字,這裡講的是新伊字,梵文的伊:三點「∴」,而三點之間互相又有聯絡,所以是不橫。而圓教的修德是「不縱」,「二德修成」,般若、解脫這兩個德必須去修才能成就。雖然是去修才成就,但「全是性具」,本性裡頭就具有,所以說是「修德不縱」。
就像「首羅三目」,摩醯首羅天,他有八臂三目,三個眼睛,另一個眼睛可以看上面,我們是兩個眼睛只能看前面而已,他上面也可以看。首羅三目,三目也如伊字三點。因為本來具足,所以不能說縱;而一性二修,所以不能說他橫。這是圓教所稟受的教法,因此他可以修一心三觀,一心當中,同時修空、修假、修中。
其次,再進一步分析圓教之所以不同於別教的地方。如(乙)表,「稱性圓妙」,稱合真如法性,是非常圓融不可思議的。因為:
(一)不縱不橫:「一性二修,本來具足。」一個性德,兩個修德,都是本覺之性所具足。別教的性德是法身,是本覺,但是他不具足所有的一切修德。譬如賢首宗,講具足一切善德、一切淨德,但是他不敢講具足一切染德、一切惡德,本性裡頭不能具足染惡法啊!既然沒有具足染惡之德,所以染惡變成障礙本性的法了,確實有染惡法來障礙本性。所以要顯露本性,一定得把染惡法給破除掉,因此才得先藉著修空觀、修假觀來破除見思惑、塵沙惑。
圓教所稟受的是:見思惑、塵沙惑、根本無明惑,體即三德,這又何必破呢?所以圓教說本來具足一切法。《妙宗鈔》上說:「雖分修性,皆本具故,義不成縱。」又說:「迷中染惡,即是緣了,以此二修,顯於一性,如一主二臣,三德相收,義不成橫。」
(二)不前不後:「三諦一境」,三諦就在一境上,就在一境上同時是真諦,同時也是俗諦,同時也是中諦,這叫「不前」。「融於三觀」,在修觀的時候,是一個境界上,就融會了空假中三觀。既然是融會三觀,所以又是「不後」。《妙宗鈔》上又說:「所發三法,皆性具故,發則俱發,故云不前不後。」如此不前不後,就是「非縱」義。
(三)亦不一時:「境一觀三」,在一個境界裡,就可以觀空、觀假、觀中。「融於一境」,所觀的境界是一個,有時候也可以空、假、中分開來觀,這三觀是融會在一個所觀境裡面。既然觀有三,所以就「不一時」。因為是不在同一個時候,所以又是「非橫」。若是別教,則不能如此。《妙宗鈔》上又說:「本覺三法,二為能顯,一是所顯,修性宛爾,故云亦不一時。」亦不一時,就是「非橫」義。
像這樣圓教之人,所觀之不思議境,是一個;但是能觀有三,有時候觀空、有時候觀假、有時候觀中,因為有三觀,所以是不一時,並不是同一個時候。不過圓教人在觀空的時候,一空一切空,假、中皆空。所以他觀空時,就可以觀到假、也可以觀到中。這個跟別教不一樣。別教是觀空就是空、觀假就是假,觀中是藉著空、假才能夠觀中。所以別圓二教不同,別教是有次第的,圓教是圓融的。
接著講(丙)表,六即之義。「六」,就是六個階位,「分因果事殊」,從因地一直到果地最後成佛,事相上都不一樣。「可免增上慢」,了解修證階位的淺深不同,就不會以凡濫聖,避免成了增上慢。
「即」,就是,因為體即中道實相,所以說就是中道法性。凡夫的地位是這樣,證到聖人也是這樣,都是中道法性。所以「顯凡聖理等」,來突顯從凡夫一直到成佛,所有的理性都是平等的。「可免生退屈」,因為我們都是未來佛,我們的佛性跟成佛的佛性一樣,所以人人都有成佛的可能,這樣可以避免生退轉心、起屈下想。
六即的名相,是智者大師創立出來的。雖然是他創立出來,其實義理本來就蘊藏在諸經裡面。如《大般涅槃經》的「貧女寶藏」喻,這是說有一位家裡非常貧窮的女子,其實她家裡頭有很豐富的寶藏。
(一)「有藏」,祖先給她傳下來的,她不知道。後來她的長輩看到她這麼窮,跟她說:你何必過這樣的生活呢?你很有財富的啦!首先指點她,你的祖先將寶藏埋在土地裡面,你去挖就有。雖然當初不知道有寶藏,但寶藏還是一直埋藏在家裡,她是個有大財產的人,這是比喻「理即」。
(二)「人指」,經過他人指點,知道自己家裡頭有寶藏,這是比喻「名字即」。
(三)「耘掘」,接著她就準備去開採了,先把旁邊的雜草、污穢的東西除掉,再開始挖地了,這就是比喻「觀行即」。
(四)「得近」,慢慢挖,一步一步挖,漸漸接近寶藏,就要挖到寶藏了,這就是比喻「相似即」。
(五)「藏開」,把寶藏挖開了,一部分一部分的拿出來,這就是比喻「分證即」。
(六)「取用」,全部拿出來以後,就可以隨意花用,做各種用途,或是應付自己的生活,或是救濟鄰居百姓,這就是比喻「究竟即」。
這是譬喻眾生都有如來藏,有中道佛性,但是必得要佛菩薩等善知識跟我們講,我們每個人都有如來藏,再慢慢開始如法的修持。修持就慢慢有道了,最後就可以破無明、證法身。證了法身,就可以隨緣而現報身、化身,去廣度群生,就等於可以隨意「取用」。
如果再拿《起信論》中所講的,有本覺、有始覺、有究竟覺來對照。在始覺裡面,又分凡夫的「覺、不覺」,二乘三賢的「相似覺」,以及登地以上的「隨分覺」。凡夫的「覺」,指已能止惡業;凡夫的不覺,指尚未覺煩惱。這就相當於「名字即」及「觀行即」。這樣一對照、一印證,就知道智者大師建立的六即位,確實是相當有經論的根據的。
再進一步要探討「性具」的道理。如第三十三表,「詮性具染惡」。天臺宗講圓教的教理,最特出的就是講現前一念心性裡頭具足一切法。既具足佛法界的淨法、善法,也具足九法界眾生的染法、惡法,這個叫做「具足一切法」,所以天臺宗又稱為「性具宗」。
賢首宗則是屬「性起宗」,談一性緣起,講的是自性清淨心,所有一切宇宙萬有都是依靠著自性清淨心,隨著染緣就遍造出六凡法界諸法,隨著淨緣就遍造出四聖法界諸法。但是自性清淨心本身非染非淨,既不是染法也不是淨法,所以這個叫做「性起」,有這個本性,由緣起而遍造一切法。但是本性不即是這一切法,裡頭不具足這一切法。
這個跟天臺講法就差這麼一點,天臺所講的本性具足一切法,所以一切法體即中道佛性,中道法性與一切法不二。在《觀音玄義記》裡,四明尊者給智者大師的《普門品玄義》加以注解說:「九界望佛」,九界指九法界的眾生,對照佛法界,所有九法界這一切法,「皆名為惡」,都是個染惡之法,都有無明,就是等覺菩薩也還有一品根本無明。「此等諸惡」,九法界的這些染惡法,「性本具否?」我們的本性裡頭具足這些法嗎?
當時有其他家的學者會來質問,所以四明尊者用自問自答的方式說:「只具一字,彌顯今宗」。只「具」這一個字,具足善法、也具足惡法,只「具」這一個字,就更突顯了天臺宗教理的殊勝。「以性具善,他師亦知」,若說本性具足一切的淨善之法,他宗的法師、大德也能知道。「具惡緣了」,至於說到具足染惡的緣了諸法,是緣因佛性、也是了因佛性。「他皆莫測」,其他宗一聽到這個都嚇死了!佛性裡面怎麼可能也具足一切染法、一切惡法呢?
請看(甲)表,「性具染惡」。我們本性裡面具足一切染法、惡法。為什麼呢?因為「本覺之性」,我們的佛性是本來覺,本來就具有覺性,所以才叫做佛性,那麼如何說「具足三千性相諸法」呢?天臺歸納有三千性相諸法,這包括一切染法、淨法、善法、惡法,沒有一法在本性之外。
「性德善惡染淨,修德善惡染淨」,性德具足善、惡、染、淨諸法,修德也具足善、惡、染、淨諸法。有性德,自然而然就會由性德而起修德。性德裡頭有善、惡、染、淨,修德當然也會有善、惡、染、淨。
智者大師本來就有發揮這層義理,所以到唐朝的荊溪 湛然大師,也都是善、惡、染、淨同時講。到了北宋的四明尊者,為了更突顯天臺宗的特色,才單就「性具染惡」,專講具足染法惡法。因為性具淨善,大家都容易了解,那就不用說了。只有性具染惡不敢講,講了沒有辦法圓理,以他宗的教理沒有辦法圓融,但天臺就可圓理。
湛然大師的《十不二門》,這是天臺教部裡面很重要的文獻,他說:「三千在理,同名無明」。三千的性相諸法,在理性上、在眾生的地位上,只是個理性,沒有被開顯出來,這時通通都是無明法,都是十二因緣法,都是無明。
「三千果成,咸稱常樂」,等到成佛的時候,就是在佛果的地位上,三千諸法不論是正報依報,「咸稱常樂」,都是常樂我淨。沒有說阿彌陀佛成佛了,他的法身是常樂我淨,他的國土就不常樂我淨了啊!
極樂世界為什麼是佛的境界呢?所有的情與無情,同圓種智。不但是阿彌陀佛說法,鳥也說法,鳥是有情說法,樹是無情也可以說法。水也可以說法,水即阿彌陀佛!鳥就是阿彌陀佛,都是阿彌陀佛變化所作!
一般認為只有有情才能分別,其實水等各方面也都能分別。如日本水專家江本勝博士,他探測一切水,把水的結晶都照出來。水沒有分別,聽不懂我們的話,怎麼會變臉呢?這證明佛經裡面所講的沒有錯。所以「三千果成,咸稱常樂」,都是常樂我淨。
「三千無改,無明即明」,三千諸法,從來就都沒有改變。「無明即明」,在理性上的這個無明,其實就是成佛的那個明。成佛是不斷而斷,不斷那個法,他只是破除迷情,這個叫做不斷而斷,斷而不斷。這只有在圓教裡頭才講得通。
所以「三千並常,俱體俱用」,三千諸法,同時都是常樂我淨。「俱體俱用」,三千諸法都是本體,同時也都是作用!體用是合一的,能所是一如的。俱體,同時也是性德;俱用,同時也是修德。所以是性修不二。
(甲)表荊溪湛然大師《十不二門》這八句話不得了,後來在四明尊者的《妙宗鈔》特別加以說明:「別人不知本覺之性,具染惡德」,別教人不懂得,我們本來覺的佛性,具足一切的染惡德。德有善德、有惡德,我們要好好修善德,不能修惡德。但是本覺就具足染惡德,別教人不知道本覺之性裡頭具足染惡德,「是故染惡非二佛性」,所以認為染惡德就不是佛性,既不是了因佛性、也不是緣因佛性。要顯露法身,必須把染惡德去除,就得「別修緣了,顯本法身」,另外得修緣因、了因。修緣因、了因就必得先修空、修假,先破除見思惑、塵沙惑等等。這樣才能夠「顯本法身」,才能顯現本來的法身。這是重要的一個關鍵,他不知道本覺之性,具染惡德。
接著看(乙)表,「別人不知性惡」。別教的人不知道性具染惡,就是本性裡頭具足染惡德。因為「理體具足,不相收攝」,理體有,但是不相收攝。就是法身跟般若、解脫是橫擺著、並列的,所以不能「全性起染惡修」,不能由性德本身就起染惡的修德。為什麼如此呢?因為別教人所講的性德,是「橫具三法」,法身、般若、解脫是橫擺著、是並列著,別教人的法身,並不具足般若、解脫。
再看《妙宗鈔》:「亦為不知本覺之性,具染惡德」,又因為不知道本覺的佛性,也具足染惡二德,「不能全性起染惡修」,所以不能以全體的性德,發起染惡的修德。「乃成理體橫具三法」,佛性理體之中,法身、般若、解脫是並列著。如(乙)表,因為「染惡非二德」,染法、惡法不能就是般若、解脫二德,別教人不懂得這個道理,不知道煩惱即是菩提。既然是非二德,就「能覆法身」,就有真正能覆蓋法身的客塵煩惱在。《楞嚴經》講的客塵煩惱,能夠蓋住法身,要把法身顯露出來,就得想辦法把客塵給去除掉,所以先要緣修。
緣修即藉修空、藉修假,來破除煩惱,把客塵拿掉,乃至於拿掉根本無明惑。因為「染惡非二德」,無明本身並不就是明,並不就是般若,所以得「別修緣了」來「顯本法身」,必得另外修緣因、修了因,來顯現正因法身。所以「修德前後而得」,先修空觀,開一切智;次修假觀,開道種智;最後才修中觀,開一切種智。
圓教人不是如此,他知道染惡就是般若、就是解脫,所以他是「不橫不縱」。圓教人不必緣修,一下手就是真修。可見圓教與別教的差別,最主要的根源,就在「具」和「不具」上。
接著看第三十四表,詮六即佛,「六即」的定義,前面已介紹過,這裡直接談內容。因為有前面的教理鋪排,再來講六即佛的內容,就容易了解多了。
「理即佛者,不思議理性也」,前三教只能是「理即」,到圓教才能稱「理即佛」。圓教講的是不可思議的理性,就是指三諦圓妙的中道佛性。理性就是理體法性,指我們每一個人的如來藏。佛性在《起信論》叫做如來藏,雖然我們在凡夫地,但藏有如來的一切性德,所以叫做如來藏,如來藏也就是中道佛性。「如來之藏」是「不變隨緣,隨緣不變」。
別教也講不變隨緣,也講隨緣不變,但是不一樣。不變是一邊,隨緣是一邊。不變是指自性清淨心,非染非淨,在凡不減,在聖不增;隨緣是一性緣起,隨染淨緣而遍造十法界諸法,然自性清淨心並不就是法界諸法。
圓教則不如此,荊溪湛然大師在《金剛錍》上說:「真如是萬法,由隨緣故;萬法是真如,由不變故。」可見湛然大師借用了《起信論》不變隨緣的成語,而講法大不相同。
(甲)「圓中佛性」,圓教所講的不思議理性,就是圓中佛性,他是「不變隨緣」,不變而隨緣,所以是全理性成就事相,也就是全理成事。又「隨緣不變」,隨緣而不變,所以是全事相當體即是理性。所有這宇宙萬法,都是我們的如來藏整體隨緣變現出來,所以這一切法,體即如來藏,這叫做「全事即理」。三千諸法是「俱體俱用」,同時也是本體,同時也是作用,是體用不二。
因為全事相都是理性,所以「隨拈一法」,隨便舉一個法,如舉這個毛巾,「無非法界」,當體即是如來藏,當體就是法界,法界就是盡虛空遍法界。因為它的體也是如來藏,如來藏是盡虛空遍法界,所以沒有一法在如來藏之外。
這個包括眾生法,眾生法每一個法都是這樣;成佛以後,所有的一切法也是如此;還有我們的心法也是如此。心法、佛法、眾生法,「三無差別」,都是法界。這是我們天然的性德,「在凡不減,在聖不增」。在凡夫也沒有減少一絲絲,因為隨緣而不變。將來成佛,究竟即佛,也沒有增加那麼一點點。這個就是我們的天然性德,人人本具,個個不無。
這個道理,現在學科學的也可以知道一點點了。科學界探討宇宙的緣起,現在有一個被公認的理論,叫做「全息理論」,是說在一個最基本的微細粒子當中,就有宇宙全體的所有的信息,都包括在這粒子裡面。在科學界就運用3D的照相技術,來印證這個理論。譬如拿著我們的照片,你把它撕掉一半,另外一半在這樣一個科學儀器之下,它卻可呈現完整的照片出來;再把它撕成四分之一,拿這四分之一,在這樣精密儀器之下,也能夠完整呈現;甚至撕到最後一小片,已不能再撕了,還是可以呈現全照片,這個叫做全息理論。以現代科學的全息理論,就可以來印證佛家所講的「隨拈一法,無非法界」的道理。
再看第二「名字即佛」,《綱宗》云:「名字即佛者,聞解也。」名字即佛,就是對於三諦圓融的天然性德的道理,已經聽聞了、解悟了。「了知一色一香,無非中道」,一個色塵、一個香塵,無不是中道實相。而這個中道實相裡面具足一切法,有什麼法呢?「理具事造,兩重三千」,有理具三千、有事造三千。甚至於最小的一法,如當前第六意識所起最微細的這一念心,「同居一念」,兩重三千也同居在這一念之中。「如一念」,像這樣一個念頭是如此,「一切諸念亦復如是」,其他一切的念頭,也都是如此。「如心法」,念是「心法」,心法是如此。「一切佛法,及眾生法,亦復如是」,成佛的法界諸法,乃至於九法界的眾生法,也都是如此,都是具足「理具事造,兩重三千」。
如(乙)表,「一念三千」。先根據《華嚴》的講法,所有一切的眾生,都離不開十法界,有四聖法界、六凡法界。「十界各具十法界」,就是百法界了。而每一界裡頭,又根據《法華經》說「十如是」:即如是相、如是性、如是體、如是力、如是作、如是因、如是緣、如是果、如是報,乃至於如是本末究竟等,從十個方面來分析它。
「相」就是相貌,十法界中,人是人的相貌、豬是豬的相貌。「性」就是性分,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的個性,人有人的個性,豬有豬的個性,都不一樣。「體」就是體質,有的人偏寒、有的人偏熱。「力」就是力用,每個人一生下來,天生我材必有用,各人有各人的力用。「作」是造作,每一個做的事情也都不一樣,有的人造作善,有的人造作惡。
「因」就是習因,你過去生喜歡做善事,這一生也就偏向喜歡做善事,那就是好的習因。「緣」是助緣,有各種不同的助緣。「果」是習果,因為有習因,所產生的善得到善果,所謂等流果那就是習果。「報」是果報,這是講異熟果,譬如說我們是持五戒的善因,所以得到人身,人的身體是不善不惡,不分善惡的,這是個異熟果,那就是果報。至於你天生有攸好德,過去喜歡做善事情,就得到這樣的攸好德,那是屬於習果,不是那個報。還有「本末究竟等」,第一個相是本,最後一個報是末,從本到末,都是同中道實相,一個理體,平等無二,所以叫做「等」。
再根據《大智度論》,提出有三個世間。「五陰實法」,指我們的身體,是五陰實在的法組成的,這叫做五陰實法。組合之後,有人叫張三、有人叫李四,這是「眾生假名」。而五陰和眾生,都屬正報。「國土依報」,另外用來資生的各種生活資源,就是國土依報。以上三者,相乘起來,就是所謂三千性相諸法。這三千諸法,也就全部概括了全體法界的法,而就在我們現前一念心中,就具足這三千諸法。
再說,存在理性裡面有「理具三千」,另外顯現到外面事相上的有「事造三千」。天臺講「一念三千」,是說在微細的一念裡頭,同時就具足這兩重三千諸法。而心法是如此,佛法也是如此,眾生法也是如此,這個叫做「心佛眾生,三無差別」。圓教就是在一念三千的道理上面,立住基礎。
清朝性權法師在《四教儀註彙補》上說:「所以論十如十界三世間者」,他講為什麼智者大師要用「十如、十界、三世間」來論圓教呢?「以不談三諦,顯理不盡」,如果不談「真、俗、中」三諦的話,真理就沒辦法講得徹底;「不明十界,攝事不周」,如果不說明十法界的話,收攝事相就不夠周延;「若非十如,因果不具」,如果不進一步分析十如是的話,因緣果報就沒辦法完整的具足;「無三世間,依正不備」,五陰實法、眾生假名是正報,國土是依報,如果沒有談三世間,對於依報、正報就說得不夠完備。因為這樣的關係,所以將「十如是」、「十法界」、「三世間」,統整起來論三千諸法。
接著看第三十五表,第三「觀行即佛」。《綱宗》云:「觀行即佛者,五品外凡位也。」觀行即佛,就是講《法華經》的五品弟子位。這是屬於外凡,因為他還沒斷惑,同時也還心遊理外。
哪五品呢?「一隨喜、二讀誦、三講說、四兼行六度、五正行六度」。這五品弟子位是「圓伏五住煩惱」,把前四住見思惑,和最後一住根本無明惑,都伏住了。隋朝智者大師就是證到這個地位。證到這個地位,「與別十信齊」,跟別教修十種信心滿是一樣的。十種信心滿,就要入十住位了,因為十信位是伏惑,就「伏惑」上論與別教齊,但是從解行上論,別教那不能比,所以說圓教「而復大勝」,圓教五品弟子位大大地勝過別教的十信位。
下面分別介紹五品,如(甲)表。第一品叫隨喜,就是「念念隨順三諦的妙理」。經過「名字即佛」以後,已經大開圓解,這時所起的念頭都是在修一心三觀。對任何一切法,都是修即空、即假、即中,這叫隨喜,即念念隨順三諦妙理。智者大師特別提示,在這一切法當中,「去丈就尺」、「去尺就寸」,集中焦點,就吾人現前這一念心,來觀即空、即假、即中。就在這一念心中修十法成乘,這也就是要內修三觀。另外,智者大師又開出一個五悔法門,因為在修理觀的當中,不免會有事相上的障礙,所以要加修五悔法門,即懺悔、勸請、隨喜、回向、發願等等,來懺悔業障,幫忙修一心三觀,這是第一隨喜品。
第二品是讀誦,即進一步讀誦大乘經典,來幫助修一心三觀的理觀。為什麼讀誦大乘經典可以幫助理觀呢?因一切大乘經典的正體就是在講實相。經典是文字,但是文字裡頭所含的義理,就是實相。所以蕅益大師註解《彌陀經》,在「顯體」時說:「一切大乘皆以實相為體」,因此若是不講實相,未詮釋實相,就不是大乘經典。所以讀誦大乘經典,無形當中,字字句句都在喚醒我們的中道佛性,都在熏修本覺佛性。所以讀誦可以來幫助理觀。
第三品講說。自己懂得差不多以後,「將己所解,轉示於人」,在說法開導別人時,是利益對方,勸解對方,同時自己也得到大受用,因為這個功德是化歸自己。修功對人,但是德歸於己。所以在修一心三觀、十法成乘時的十種慧心,就能「三倍轉明」,到了講說品,內心明了,更增強三倍。
第四品是兼行六度,兼就是附帶。因為「正觀稍明」,修空假中三觀,已經明白得差不多了,但是有事有理,前面都只偏重在理觀上,事理必須要兼備。那麼事相要怎麼修呢?事是「傍兼利物」,傍也是附帶,附帶的就出來辦事情,修六度萬行,這也就是修福。所以修福也可以幫助理觀,所謂福至心靈,讓這理觀的十種慧心,更加的盛明。
第五品正行六度,「內觀已熟」,修理觀已經修得非常熟練了,「涉事無妨」,這時涉世去辦事,就不會被事相牽引妨礙,因為能夠事理相即。所謂「涉事不妨理,在理不隔事」,這個時候就可以正行六度、專行六度了,因為能夠全事即理。
在之前兼行六度時,仍以理觀為主。譬如說一天裡頭,可能三個小時、六個小時都在修理觀,再撥出一個小時出去涉世辦事看看。這樣一辦以後,心就亂了,感覺不行,趕快回來再修內觀。到了正行六度時,就放心了,可以出來多做事沒關係。
智者大師臨終,說他因領眾太早,所以只證到五品弟子位;又說如果沒有那麼早出去領眾辦事,或許就可以證到十信位。可見要能做到全事即理,並不那麼容易。
要進入即空、即假、即中,最重要的就是修空。修空的時候,一空一切空,假、中皆空。因為已經明白這個道理了,所以修什麼都是如此。修假時一假一切假,空、中皆假。修中就是一中一切中,空、假皆中。三即是一,一即是三。所以修空是最重要的「入手方便」。
看(乙)表。在《中觀論》提出「四性推檢」,這個在講通教時已講過,《中論》說:「諸法不自生,亦不從他生,不共不無因,是故知無生。」「不無因」,無因就是自然,沒有因緣,自然而生,也不是如此。「諸法四不,是空觀」,從諸法裡頭推觀四種不生,推到最後悟入無生,這就是空觀。無生卻又無不生,所以是「萬法昭然」,這是假觀。非空非假,「即不思議境」,這就是中觀。
怎麼來推?詳細內容可以自行參考蕅益大師的《教觀綱宗釋義》,有舉事例作細微的推檢,或就心法推檢,或就境法推檢,推到最後不可得處,就是無生,就是不思議境,也就是不思議觀。
其次,智者大師專就觀現前這一念心,提出了「四運觀心」。《摩訶止觀》說:「未生無潛處」,觀察現前這一念心,還沒起來時,它藏在什麼地方?沒有藏的地方啊!「欲生無來處」,念頭準備生起來了,它又從哪裡來?找不到來的地方。「正生無住處」,正在起念頭時,它又停止在什麼地方?根本無住處。「已生無去處」,念頭已經消失了,它又會跑去哪裡?無去處,也找不到去的地方。找來找去,其實是覓心了不可得,了不可得就是不思議境,就是不思議觀,也就是即空、即假、即中。
《楞嚴經》的「七處破妄」,或稱作「七處徵心」。觀察吾人的念頭,到底在哪裡?「不在內」,心不在六根之內。「不在外」,也不在六根之外。「不在潛根」,也不是潛伏在六根裡面。「不在闇內」,也不是藏在黑洞洞裡。「不在隨所合處」,我們這個心,根據二乘經論,就是六根六塵一接觸,就生出分別心識來了;這裡說心識也不是在根塵接觸的地方。「不在中間」,也不在根和塵的中間。「亦非無著」,無著並不是說不執著,而是說不一定停止在某一個地方,也就是心不著於一處。像這樣找來找去,就是覓心了不可得,了不可得就是生即無生。生即無生,就是不思議處、不思議境、不思議觀。
(丙)表三假入空。智者大師再從三個假法事相,來幫助我們悟入空理。
第一、從「因成假」悟入空觀,一切法都是「因緣所生」,如我們當前的這一念識心,以六根為因,六塵為緣,根去攀緣塵,才生起識心來。心既是因緣和合所生,所以「本無實體」,本來就沒有一個真實本體存在。
或者是第二、從「相續假」悟入空理,「前念後念,剎那相續」,念頭是前念後念,剎那剎那相續,生生滅滅不斷,所以也是本無實體。
或者第三、也可以從「相待假」悟入空理,我們怎麼知道有識心呢?「待無而有」,是從無心,才知道是有心;又怎麼知道是無心呢?「待有而無」,是從有心,才知道是無心。由於是有心無心,彼此相對待而成立,所以識心不是實在的法,本來就不可得。
像這樣,或依「因成假」、或依「相續假」、或依「相待假」,「展轉揀責」,一遍又一遍地檢視推求,逼到最後就「悟入無生」。這個無生卻是「而無不生」,因緣和合的時候,就現出一切法來。所以這個無生之理,就不是只有二乘的偏真空理而已。
接著看第三十六表,「相似即佛」,講「十信的內凡位」。
圓教修到十信,已進入內凡位,已斷見惑以上。「初信任運先斷見惑」,拿別教來講,別教要到十住位的初住菩薩才斷見惑,圓教初信就斷見惑,所以「證位不退」,不復退三惡道。「與別初住」、「通見地」,見地是通教的第四地,「藏初果齊」,與藏教的須陀洹等三位一樣。「二心至七心,任運斷思惑盡」,從第二信心位,到第七信心位,自然而然地把思惑斷乾淨。「與別七住」,別教第七住、「通已辦」,通教第七地是已辦地,也是斷思惑盡、「藏四果齊」,也與藏教的四果阿羅漢等三位一樣。但這只是約斷惑論齊,至於論解行就大不一樣,所以說「而復大勝」,若是約解行上說,圓教的十信位那就大大的殊勝了。
「故永嘉云」,永嘉大師在《證道歌》上說:「同除四住,此處為齊」,藏通別圓四教講到同樣除四住煩惱,即指斷見思惑,在這裡是一樣齊等了。「若伏無明,三藏則劣」,至於講到圓教十信位,已經能伏根本無明,這一方面藏教人連名字都不知道,更何況是伏不伏,所以就差多了。
宋朝初年,吳越王錢弘俶,祖孫三代都信佛,他也研究教典,看到永嘉大師《證道歌》這幾句話看不懂,他就去請教德韶國師。國師跟他說:「這個是屬於天臺教理,你得去天臺山國清寺問義寂法師,他是天臺家的子孫,他一定懂得。」可見德韶國師自己也還不甚懂。義寂法師說:「這是智者大師《法華玄義》裡的話。」吳越王說:「這書我怎麼會從來都沒看過呢?」因為到了唐朝末年,經過國家戰亂,天臺教部通通遭兵燹不見了,而當時高麗國還完整地保有中國的教部,所以這才引起吳越王發大心,拿了很重的聘禮,派了特使到高麗國去請回天臺教部。這也是臺教後來復興的一大因緣。
「八心至十心,任運斷界內外塵沙」,圓教的十信位,從第八信心位到第十信心位,就任運地把界內界外的塵沙惑也都斷了。「行四百由旬,證行不退」,已經走了四百由旬的修行路,證到了行不退。「與別十向齊」,跟別教的十回向菩薩一樣。
再來就是「分證即佛」。「十住、十行、十向、十地、等覺聖位也」,一共四十一階位,都是屬於分證即佛。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初住,後面就可以類推了。
「初住斷一分無明,證一分三德」,初住的菩薩,已經是斷一分的根本無明惑,而同時也就證一分的三德。三德就是指法身、般若、解脫,這稱做三;又各具「常、樂、我、淨」四種淨德,合起來叫做三德。有時簡略的講說是法身、般若、解脫,更簡略講就單說法身。已經斷一分的無明,證得一分的法身,那就是所謂法身大士了。
「一心三觀,任運現前」,這時候,圓教人所修的一心三觀,不必作意,就可以任運現前。在證得初住以前,修一心三觀,都還得作意;到證得初住以後,一心三觀就任運地現前。「具佛五眼,成一心三智」,開了大智慧了。「行五百由旬,初到寶所」,已經走了五百由旬的修行路,初住是剛剛破一品無明,證一分法身而已,所以說剛剛到達佛的寶所。「初居實報淨土,亦復分證常寂光淨土」,實報淨土是事土,常寂光淨土是理土,事理是不二的。「證念不退」,證到不退之第三種念不退,即念念流入佛的薩婆若海。所以是「無功用道」,不必作意,任運念念與佛相應。
「現身百界,八相作佛」,就能以法身為本,隨眾生緣而示現到百界,即一百個三千大千世界,去示現八相成道作佛,度化眾生。就像兩千五百多年前,釋迦牟尼佛到我們這個世界來,示現八相成道一樣。所以初住的菩薩,這個法身大士就已經是佛!是分證即佛。「與別初地齊」,跟別教登初地的菩薩一樣,別教初地的菩薩,是證道同圓。
「二住至十住,與別十地齊」,從第二住到第十住位,也是位位各增斷一品無明、各增證一品法身,這個與別教二地到十地一樣。「初行與別等覺齊,二行與別妙覺齊」,到了十行菩薩的第一行,就跟別教的等覺菩薩一樣,斷了十一品的無明;第二行與別教的妙覺一樣,共斷了十二品的無明。至於「三行已去」,已去就是以後,「所有智斷」,所有開的智慧,斷的根本無明惑,「別教之人不知名字」,別教的人連名相都不知道,更不用說是真實修證了。所以別教縱使證到了妙覺,其實還是未究竟的。
最後講「究竟即佛」。《綱宗》云:「究竟即佛者,妙覺極果」,圓教的究竟即佛,就是妙覺,這是最徹底的佛果了。「斷四十二品微細無明」,根本無明一共有四十二品,在《起信論》分無明為「生、住、異、滅」,滅是最粗的,生相的無明是最微細的,到這裡連最後一品的生相無明也斷了,所以說是「永盡究竟」,永遠徹底的斷乾淨了。
這個時候「登涅槃山頂」,比喻證到了佛的涅槃果位,到達最高的山頂上了。「以虛空為座」,因為佛有法身,法身是盡虛空遍法界的,所以就以虛空為法座。「成清淨法身」,成就了最清淨莊嚴的法身,有無量無邊的相好,一一相好,又都是盡虛空遍法界,在《普賢觀經》就稱做毘盧遮那佛。
「居上上品常寂光淨土,亦名上上品實報無障礙淨土」,祂就居住在上上品的常寂光淨土上,也是上上品的實報無障礙淨土上。這個上上品就是指究竟圓滿。來到「性修不二」,全性德即是修德,全修德即是性德;「理事平等」,理性跟事相完全平等。怎麼說呢?佛有三身:法身、報身、應身,三身即是一身,三身相即。又佛有四土,下面的凡聖同居土、方便有餘土、實報莊嚴土,也同時即是常寂光淨土,這個叫「性修不二,理事平等」,已經到最徹底最圓滿的境界了。
下面(甲)表,再把「破無明、見法身」作一個歸納。那就是「三心圓發」,在因地時,正因佛性、了因佛性、緣因佛性,以及理心、慧心、善心同時完整地開發出來。「三觀圓修」,空、假、中三觀同時修,任運現前。「三惑圓斷」,見思惑、塵沙惑、根本無明惑,整個斷。「三智圓得」,一切智、道種智、一切種智是圓滿證得。「三德圓證」,同時證得法身、也證般若、也證解脫。
關於「六即位」,在第三十七表有〈六即佛頌〉,這是宋朝天臺家的大師──普潤大師,外號無機子──所寫的偈頌。這個偈頌在寒假講座已略講過,在此省略,印光大師《上海護國息災法會法語》,有專章解釋,可以自行參考。
最後將圓教做一個總結,《綱宗》云:「此教名最上佛法」,那是最上等的,純粹的佛法,所謂純圓獨妙。「亦名無分別法」,一一法體即中道實相,體即真如法性,所以每一個法都是佛法。既然每一個法都是佛法,還有什麼可以分別的呢?「以界外滅諦為初門」,既然是隨拈一法,無非法界,一色一香,莫非中道。如(乙)表:以「無言說道,當體寂滅;但有血性,悉具佛性」,甚至情與無情,同圓種智,所以說是以界外滅諦為初門。
「當體即佛」,圓教之人能夠體悟當體即是佛,是最高尚的一佛乘法。「而能接別接通」,但是它也可以接引別教的人,也可以接引通教的人。
「接別者,上根十住被接」,上根人在十住位時就被接走了。「中根十行被接」,中根人須到十行位時被接。「下根十向被接」,下根之人則到十回向位時才被接。所以以圓教的觀法來接別教,別教菩薩是在「十住、十行、十回向」三十個賢位的時候被接,這叫接賢不接聖。
接又分「按位接」和「勝進接」兩種:「按位接」,原來是什麼地位、斷多少惑,接到圓教來,就跟原來的地位齊。例如別教的三賢位,是屬於斷見惑、思惑、以及斷塵沙惑的階位,所以按位接「即成十信」,就成了圓教的十信位。如果是「勝進接」,比較利根的,一接上來「即登初住」,就登上初住的階位。在別教,本來只是破見思惑,頂多破塵沙惑而已,還沒有破根本無明惑,要破根本無明惑這得經一大關卡的。但是一接到圓教來,利根的就破了無明,登上初住位,所以說是勝進接。
「接通,已如通教中說」,在前面通教已經講過了。從第三「八忍地」、第四「見地」,乃至於來到「支佛地」,一共六個階位,也分上中下三根來接。這是講被接的情形。
「故曰:別教接賢不接聖,通教接聖不接賢」,別教被接只限三賢位,若是一登地就證道同圓了;至於通教人,斷見惑或是斷思惑,已是屬於聖人果位。因為界內教,只要斷見思惑,就算是聖人、就算證得聖果;而界外教,則必得斷根本無明,才能算是聖人、算證聖果。
為什麼別教登地就不接了呢?「以別若登地,乃名為聖」,因為別教一登地,就已經是法身大士。「證道同圓,不復論接」,其所證的道果,已經同於圓教,所以不再論接不接了。
「通八人上,便名為聖,方可受接」,如果是通教的第三地八人地以上,已經斷見惑,就可稱為聖人,這時方能接受別圓大教來接。「若乾慧、性地二賢」,如果是通教的第一地「乾慧地」、第二地「性地」這兩個階位,還是賢人。「僅可稱轉入別圓」,他們還沒有斷見思惑,就上了別圓二教,那只能稱做轉,「未得名接」,不能稱做接。
「若藏教未入聖位,容有轉入通別圓義」,如果是藏教還沒斷惑以前,也有可能遇到特殊的機緣,佛跟他講別圓大教,他就轉到別圓的菩薩位置來。「已入聖後,保果不前」,如果已證了聖果,以二乘人的習氣,他就保守住他的果位,不肯前進。所以「永無接義」,就沒有接的這種情形在了。
那麼,難道二乘人真的就沒辦法成佛了嗎?沒辦法回小向大了嗎?也不致如此。「直俟法華」,而是一直要等到佛講《法華經》,這時候「方得會入圓耳」,才能夠會權入實,通通會進圓教裡面來。假如這時還會不進來,就留給後佛。二乘人認為自己已經灰身泯智了,不知道已在方便土,不是凡聖同居土了;在方便土已是屬於意生身,很不可思議的意生身,這時有法身大士等等,隨緣來到方便土度他們,重新調教,終究會回小向大,最後還是要會權入實的。
最後第三十八表,「明觀法」。「十乘觀法」本來是最重要的,這裡只能講個引子,詳細內容可自行參考蕅益大師的《教觀綱宗釋義》。
十乘觀法,主要是根據《法華經.譬喻品》,講到火宅、三車的比喻。經上說有一個大長者,他有幾個很貪玩的孩子,就在一個房間裡面玩遊戲,小孩子大概都喜歡玩車子等等。忽然間這座房子發生火災了,四周都起了火。小孩子貪玩,玩得正高興,雖然馬上就要燒到了,他們卻都還不知不覺。
這是比喻的我們三界內的眾生,還在這裡到處吃喝玩樂,還活得滿高興的,其實三界就如火宅!
大長者在外面旁觀者清,非常擔心,所以他就要想辦法要把孩子們請出來。若是直接叫他們:「房子起火了!趕快出來吧!」孩子們必然不會聽從。
所以大長者就權巧方便,小孩子既然喜歡玩車子,就說:「我這裡有羊車、有鹿車、有牛車,你們要不要呢?」小孩子一聽,一下子統統衝出來了。衝出來以後,大長者想,給這三種車子有什麼大用呢?所以就統統給他們最有實用的大白牛車。
這三車的譬喻,羊車指的是藏教法,鹿車指的是通教法,牛車指的是別教法,這三個都不用,最後給的大白牛車,就是圓教法,一佛乘法。
為什麼大白牛車指的是一佛乘法呢?《法華經》上說「其車高廣」,非常高、又非常廣,可以容納非常多的東西。而且是「眾寶莊校」,有非常多的珍寶在莊嚴、校飾著。
「其車高廣」,講的就是佛知佛見,中道實相、圓中佛性。因為中道實相之法,盡虛空遍法界,所以說是高廣。「眾寶莊校」,是說中道實相裡具足了一切的珍寶。所有的萬行都可以來莊嚴這一個中道佛性。「周匝欄楯」,在四周圍又有欄杆,直的為欄,橫的為楯。周匝,通通包圍起來,就是講佛有總持陀羅尼,可以攝持一切法。「四面懸鈴」,在車子的四面都懸著鈴鐺,鈴鐺是可以發出聲音說法的,這是比喻佛的四無礙辯。
「又於其上,張設幰蓋」,又在車子的上面,鋪設車幔,指的是佛的慈悲喜捨四無量心,可以來收攝眾生。「亦以珍奇雜寶而嚴飾之」,車幔裡面又有很多的珍奇雜寶,來莊嚴修飾,這是說四無量心具有真實的眾善萬行。
「寶繩交絡,垂諸華纓」,很多的寶繩交互聯絡著,用來保護車體,這是說四弘誓願。以四弘誓願來堅固慈悲喜捨,尤其是大慈悲心。「垂諸華纓」,這個寶繩又垂掛著很多的花鬘,說的是四攝法,乃至於包括種種的神通,佛菩薩用四攝法以及種種的神通來取悅眾生,猶如花鬘都為大家所喜歡。
車子下面,「重敷婉筵」,鋪了一層又一層、非常柔軟的席子,這是說除了慧之外,必須要有定,也就是「觀、練、熏、修」等大禪定。同時又「安置丹枕」,床鋪上放了紅色的枕頭。枕有兩種,一是車子裡面躺下來的枕頭,這是比喻佛的一行三昧,也就是念佛三昧,一行三昧可以安定身心。另外,車子外面也有個外枕,即牛車上另外有準備一根木棍,走了一段路,想要停下來歇息一下,就用這根木棍撐住車身,車子就穩當不動了。要走的時候,再把這一塊木頭收起來,這根木頭也叫枕,是外枕。這是比喻圓教的「定」,表示能即動而靜、即靜而動,是動靜一如的。
這輛車子,「駕以白牛」,大白牛是講圓教的無漏智慧,從四念處開始修起,因為是修一心三觀,所以是大白牛。「膚色充潔」,大白牛的皮膚非常充盈潤澤,顏色非常潔白,沒有污染,說明修的是圓教的四正勤,止惡修善。修善所以膚充,止惡所以色潔。還有「形體姝好」,整個形象非常好看,這是說明修的是圓教的四如意足。「有大筋力」,同時具足五根、五力。所以「行步平正」,走起路來四平八穩的,說的是七覺支。「其疾如風」,而且走得很快,像風一樣,就是說八正道。「又多僕從而侍衛之」,一開道時有很多僕人跟隨在車子旁邊,這是說的有各種的方便波羅蜜,乃至成佛之後有種種的神通。
十乘觀法就是根據這一段經文來的,下面(甲)表,我們就對照著經文來解釋十乘觀法。
第一「觀不思議境」,觀不思議境就是指「其車高廣」,如觀現前這一念,高廣到具足三千性相諸法。觀現前這一念是如此,觀各種法也都是一樣,都是具足三千性相諸法,這就是觀不思議境。而智者大師建議我們以觀當前這一念為主。
第二「真正發菩提心」,就是指「張設幰蓋」,即緣無作四諦、來發四弘誓願。
第三「善巧安心止觀」,就是「安置丹枕」,這裡是指安內枕。「念本來寂照,善巧調適」,心念本來就是寂而常照,照而常寂的,所以才善巧的加以調適。
第四「破法遍」,破法遍譬喻的「其疾如風」,「以圓三觀,破三惑遍」,因為緣的是圓教的一心三觀,來破三惑煩惱,就非常快速。怎麼破呢?是破而不破,不破而破。
第五「識通塞」,就是指安外枕。「若塞須破,若通須護」,譬如依著四諦、十二因緣、六度法修證,各自有通有塞,必得認識清楚,是塞就該破,是通就該護。
第六「調適道品」,這就是指「駕以白牛」。「修三七道品,入圓三脫門」,依照圓教的四念住,乃至於七菩提分、八聖道分等三七道品去修,就可以證入圓教的「空、無相、無願」三解脫門,就可以證到涅槃法。
第七「對治助開」,若是到這裡還沒有辦法悟入,就得「以事相行法,助開實相」,用前面三教的種種事相方便,來助顯第一義諦。那就是經文的「又多僕從而侍衛之」。
第八「知位次」,修行到這個地步,「五品十信」,得知道五品位是什麼樣子?十信位又是什麼樣子?「勤修五悔」,也要勤修懺悔、勸請、隨喜、迴向、發願等懺悔法門,來幫助我們往上更進一步。這個知位次,對照前面經文,就是大白牛車的「行步平正」,不能以凡濫聖,如此走起路來才能四平八穩。
第九「能安忍」,能夠「忍強輭賊」,對於外面或逆或順、八風的境界,能夠安忍不動;「策五品入十信」,能夠策勵自己從五品位進入十信位。這是配合著大白牛的「有大筋力」,所以能夠安忍內外諸障。
第十「離法愛」,雖然已經證到了十信位,也還不能以少為足,必須要離開法愛,不染著,再往前進一步,進入分證位,即證入圓教的初住。這是對照著大白牛車的「其疾如風」,能夠快速地再往上前進一步。
十乘觀法,第一乘就能悟入者是上根,第二到第七悟入者是中根,若是到第八,甚至第十修滿才悟入的,就是下根。《教觀綱宗》的分類,中根是二至六,第七以後為下根。上中下三根的分法,蕅益大師的《教觀綱宗》和《天臺四教儀》有一點點不同。
最後,「四教結歸」,講完了藏、通、別、圓四教的教法,在這裡做一個總結論。
「山家宗趣,正意在圓」,山家指的是天臺本家,因為過去的出家法師都住在山上,以山為家,所以山家即本家。依照天臺本家的旨趣,最重要的是「正意在圓」,講藏、通、別、圓,主要用意正是希望我們用圓教。佛講《法華經》前,佛怎麼樣的契機調教,跟著佛走總沒有錯。假使屬於二乘根性,佛就用二乘法調教,一步一步的來,依五時調教上來。可是到佛後來講了《法華經》,這一切都已會權而入實,都會歸到圓教來了。所以在《法華》之後,就應當以《法華》為主而修,所以是「正意在圓」。
因此後來智者大師在作《觀經疏》,就用圓意來解釋《十六觀經》。《十六觀經》本當是屬於「方等時」,方等是四教並談,對藏教說通別圓教,為什麼智者大師用純圓獨妙來解釋《十六觀經》呢?因為這已在佛世之後了。既然是在佛說《法華》之後,就都知道佛已經會權入實了,所以這時解釋群經,得跨越原本的節奏才對。
譬如後來四明尊者,撰寫《妙宗鈔》,就是遵照智者大師的芳規,完全以妙宗圓教的教理來詮釋。所以後人詮釋經典,決不能只固守佛世講的原始意義,佛講的人天乘法,不能就只解釋成人天乘法而已,應當本義講完後,還必須再會歸到圓教來,因為我們已經在《法華》之後了。又如蕅益大師的力作《彌陀要解》,也是完全用純圓獨妙的圓意來解釋《阿彌陀經》,那也是遵照智者大師「跨節詮釋群經」的大原則,這叫做正意在圓。
其次,「為防偏曲,說前三教」,既然正意在圓,可是為了防止後人走偏了路、或是多走冤枉彎曲的路,所以才說前面的藏、通、別。其實沒有經過前面藏通別的學習,一下子要聽圓教也是有困難的。
或者有人會問:「圓教是最上的佛法,是界外菩薩利根的人學的,我們夠格嗎?」蕅益大師告訴我們:只要聽聞到《阿彌陀經》,而能起深信解,就是別圓大教的根機成熟,也就有資格修別教、圓教。現在我們研究圓教的道理,假如能深入解悟,又懂得修淨土法門,這就是永明大師所說的「有禪有淨土」,其功能力用就更不得了了。
以上天臺教觀的課程,就介紹到這裡。最後期許大家「解在天臺、行在彌陀」,能常隨佛學、要當生成就。
(全文完)